暖香袅袅从青铜小炉中升起,侍官的脚步声从外头传到帐内。
我凤眸半眯,问道:“伯太宰怎么说?”
侍官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跪地道:“太宰说……太宰说,既然姬主全权接管,此事与他再无关系,他、他道身子不爽利,不愿会面。”
我听后合上双目,冷笑一声。这是为我前些日子指桑骂槐,下了他的脸面,他恼着火呢。
我从榻上坐起,走到书桌前,拾笔在皮纸上简短写了行字,叠好递给回来的侍官:“再去一趟,把这个给他。告诉太宰,申时我在父王的和颐殿等着,我届时不到,我便请父王过来与我一叙了。”
侍官接了皮纸,收入袖中,退了下去。
申时我准时到了父王的和颐殿,寻了桌子,藏好物件,端正坐下,默算着时辰。
申时一刻,伯嚭满面不悦地进来了。他的气色并不很好,显得脸上更加阴郁。
我惊讶道:“啊呀,看来太宰真的身子不太舒爽。”
伯嚭闻言瞟了我一眼,高声道:“哼,难道姬主还以为臣故意托病不见怎的?倒是姬主是何意思?不是说好——”他止住声,迅速环视四周,见没什么可疑的人,压下怒火低声继续道,“不是说好,此事是姬主主意,出了事,姬主您担待吗?怎的反悔搭上臣!此事说起,臣只受命带他去您府邸,人是您抓的,也是您囚的!”
我鼻中轻哼,缓缓道:“我自没有反悔,可若非如此写信给太宰,你又怎会出来呢?”
听我这样说,他神色更为倨傲,坐直了身子,带着一丝隔岸观火的悠闲道:“姬主既觉得臣做的不好,想必已得到更好方法,无需臣多管。不知姬主可查出来什么没有,又打算怎么收尾?”
我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是交代了些事。至于收尾也不必太宰费心,已经杀了。”
伯嚭好似没听清地瞪大眼睛,口中重复了一边,方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先是震惊,而后懊火道:“姬主糊涂!没问出什么怎可杀了,这下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定会传我等嫉贤妒能,这可……”
他在那突自焦躁,我却气定神闲,反问:“敌国奸细,为何不能杀?背叛我的人,需要什么证据?我心中确定,他即是有罪。至于问没问出什么,倒是问出个潜藏二十多年的大奸细来。你说,是也不是,太宰大人?”
伯嚭眼瞪如牛,料是没想到我叫他来,是问罪来了,他脸上浮现几分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冷笑一声:“姬主在说什么,臣竟不知。姬主贵为君上之女,说话可要更为谨慎,否则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怕是君上也保你不得。”
我毫无惧色地直视他,轻笑道:“我口中真假伯嚭你心中定如明镜似的。这许多年来,枕着越国贼人贡给你的金银珠宝美人好酒,枕着无数战场吴国将士的枯骨,枕着曾对你有提携之恩的友人的血肉,怎么样?可有做噩梦?”
伯嚭脸色愈发阴郁,怒声喝道:“姬主说话可有凭据!就凭伍家小儿信口雌黄几句话?哼,无凭无据污蔑朝臣,姬主可担得起这个罪名!臣也不必在这坐这了,若是姬主看不顺眼,自可去君上那!恕不奉陪了!”说罢站起提脚要往外走。
“伯嚭怎知我没有凭据?”我扬声冷笑,五指依次轻敲着桌面,定定盯着他,目光锐利。伯嚭停住脚,侧脸看来,天光阴影之下,半是阴狠半是怀疑。
我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旧毛皮纸来,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向他扫去:“这几年你只顾敛财,怕是不知道哥哥早就盯上你了吧。我哥哥原先和伍白走得近过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受托之后可谓是尽心尽力,这而你,作恶多端,众叛亲离,是你的亲信、你的账房交代的。哥哥被杀后,这份供述和证据就在伍白手里,伍白恨你很得要死,我没怎么问,就全交给我了。你,可要来看上一眼?”
他试探性地走上前,高大的身形遮挡了阳光,在我案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将信将疑得拿起皮纸,见我任并未制止,便拿起打开来走动着看,我眼见他靠近香炉,心中没有半分着急,任他行云流水般将毛皮纸投进燃烧着的香炉,这才不解地问他:“太宰大人这是何意?”
“呦,手滑,掉进去了。”他笑吟吟彻底耍赖,语气中满是得意:“不知姬主可还有其他证据?这诬蔑朝臣可是重罪啊。”
我无动于衷,脸上仍是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场伶戏。
他好似被我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冷笑:“姬主自是不在意的。您身份尊贵,想是罚也不过小惩大诫。可您又能尊贵到几时呢?”
他讥笑着走进,要敲碎一个常睡不醒的梦一般:“姬主您听见越国军队的战鼓了吗?这才是当时十万火急的正事。越国一攻进来,您毁的可不只是这张脸了,您可多祈祷祈祷吧,您的尊荣届时,可是要成为过往云烟了,那是连普通奴隶都不如的,至于臣”他神色奇异,走进来,接近我的耳畔,压低声音,“臣的尊荣,保不齐还能延续呢。”
伯嚭等着看我惊惶的模样,可僻静的殿堂内回荡着我突兀的笑声。
我心中十分雀跃,为他的不逊响亮地鼓掌,径直往内室看去,畅快道:“您都听到了吧,父王。”
阴影处走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