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女伴三三两两结队回去。封白跟同伴一起慢慢走着,在离我不远处。
我想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山路并不崎岖,沿途依然木樨满缀着月白色的花朵,晚风略过,纷纷如一阵香雨。天色渐渐暗了,四周蒙上迷蒙的暗蓝,如置身梦幻。
民间传闻天黑之后鬼怪会在山间游荡,所以行人步履匆匆,谁也不肯掉队,我的头发渐渐散落,这时我的鬓发突然被扯了一下,我吓得趔趄,脚踝一痛,弯腰久久起不来。
我懊恼地往后一看,原来是一颗丛生的小矮树勾住了我的头发。
这下我的头发全凌乱了,我烦躁地将右侧的发绳也扯掉, 任发丝逶迤。
女伴们见我落队,回头来查看我扭到的脚,已然红肿一片,大约还能跛行,但很拖慢速度。
我笑笑,道是路不长了,让她们先走。可没有人敢留我一个人。我只好拖累着她们,忍着痛加快步子。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少女们纷纷惊呆地看着封白提高裤脚,提靴涉水直直向我们走来。
“少将大人”她们错愕地称呼他,还没反应过来封白的举动。
封白的身形遮住了我的视线。接着他背对着我屈膝蹲下来,示意我上去。
不得不说封白很得女子心,他这样,女伴们投来艳羡的目光,阿罄阿箬则揶揄地偷笑,放下心来,并且叫走了同行的宫人们。剩的一个贵女看只剩她自己,也不愿和我们两个待在一块,加快了步子,跟着宫人们走了。
我伏在封白的背上,有趣地观察他的耳根红成一片。
“你不生我气了?”我问他。
他不答。我只好诚恳道歉:“自那日之后,我仔细想了你说的话。你说的没错,我是不该太过理所当然地随心对待你。封白,我太过任性,爱发号施令,习惯了随心所欲决定别人的去留。你不喜欢我也是十分能理解的。”
我自嘲地笑笑,接着真诚地说道,“可我知道错了。今后我决不在这样对你。你愿意与我和好吗?”
隔了许多时日我久违地听见他的声音:“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他顿了一顿,耳朵似更红了,“也没有不喜欢你。”
我困惑歪头直接问:“那这几个月你见了我为什么从不主动跟我说话?今日更是。”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面对什么?”我不明就里。
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也许还是有一点生气的。如果不是生气,也许我还能当你的侍卫,不会见不到你。也不会见了你不知说些什么。”
我望着沿途木樨树笑道:“可我却觉得,现在才是你发挥才干的地方。你适合官场,而不是只是职阶的高低。况且凭你自己,似乎比之前更有作为。”
空气静滞了一会,他忽然说:“滕姬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一头雾水,只觉他今天说话格外奇怪:“什么意思?”
我有些质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误解了他什么意思,而后不知怎的我又想起太子哥哥的话,“太子哥哥非常看重你。可你好像并不很愿意亲近他。还有伯嚭,你对他又是怎么看呢?”
“你知道的不少。”他凉凉道。
我被他噎得一愣,无奈道:“住在王宫就算没人和我说,多少也会有所耳闻的。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我相信你的为人,你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好奇罢了。”想想又不服气,“你现在用嘴堵人可比之前厉害多了,少将大人。”我故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有时候新生是从朽木里发出的,依靠旧物的破立也许比开拓鸿蒙要容易。”
“你说话越发像大家老子了。”我笑,大约懂了他的意思。
封白直起身来,将我慢慢放下。我因这陡然的转变“欸”了一声,心想某不是又生气了?
封白面向我,低头缓缓靠近。他今日实在妖异得光彩夺人,放大的俊脸和嫣红的唇使我呼吸不均,他的气息伴着秋菊的香气传入我的鼻腔,我屏着呼吸,憋气到眩晕,赶忙偏过脸。
可这次,他用双手正了回来,固定着,眼睛直直望进我的眼里,他的眼中带着深情和笑意:“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这才仔细思考他究竟意指哪回事,混乱地回忆刚刚我们都说了什么,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仿佛在做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