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白中途去香房离席时,我也借口离席,堵了他的路,谈起方才盖棺定论。”
良久,他才道:“臣已有心悦之人。”
我愣在当场,顿觉千疮百孔暴露无形,勉力笑道:“我竟不知,倒从未听你讲过。”
他犹豫了一会:“臣尚未表明心迹,还需先去告知她。”“还未定情?”
“是。”
我腾然抬头,目光灼灼:“既未定情,滕玉还有机会。”
十五六岁的我不知哪来那么多固执,只觉星空璀璨都只做了他的陪衬,不如少年入我眼。
未过月末,封白就接王上令成了宫中侍卫。
他成了宫中侍卫,更成了我的侍卫。
第一日,我便召见了他,借着听他述职的由头,微笑着看他许久。
他的声音低沉,仿若寂夜明空,有种使人沉浸其中的舒适感。待他说完,我封赏了他黄金美玉。他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欣喜,不着痕迹地推脱了。
我为此郁闷半晌。
奶娘笑着点我额头,说世间女子送情郎东西,岂有这般粗暴赐予的,须得含了自己的心意才算动人。
怎样才算含了自己的心意呢?我歪头苦恼地问她。
奶娘逗我,像是您亲手编织的绮结,雕刻的玉饰,制作的香料,因人不同,可惜女公子您是骑射一流,却不精这些。然后又颇感怀地点点头,其实您也大可不必费心,您是国之明玉,得您垂青已是艳阳高照。
我将她后半句话滤了去,为难地想着我会什么。
三日,我抄了兵法,可我的字虽好,却赶不上许多大儒才俊。我关在书房临摹了白露秋原图,终是不如原作。
我让阿罄帮我选了一块上好的美玉,拖匠人雕刻了香草兰花在上面,又请教做工最好的阿箬,教我编织线穗。可我委实没有天赋,好好的美玉系上绳穗,像一个原本出尘的君子,沾染了俗世烟火。我烦躁地将它扔置在一边。阿箬忙在后边拿起吹嘘了好一阵,我才又将它拾在手中。
只一块玉仍显单薄。我目光流转,直到看到被我收在书房中的剑盒。这是从前一位云游各国制出了许多稀世刀剑的刀匠打制的,后几经流转,呈到了王宫来。剑身漆黑不失光泽,剑长七尺八寸,净重七斤十六两,寒铁为骨。我少时奇之,父王便将它赐予我,听人说寓意守土护国之剑。我十分珍重,好好藏了起来,极少用它,倒渐渐忘了它的存在,只在书房吃灰。如今觉得它与封白十分相称。
再召封白时,我满心欢喜地呈上这两样,道上次黄金美玉太过正式,这次只论私交,愿他收下,又急急解释了我如何用心挑选,万望不要拒绝。
可封白令我大失所望。他眼中波澜不起地望着我,不动声色地拉远我们的交集,再次婉拒。
我心中空落落,只觉得我十分自作多情。堪堪十六载,我没对谁这样用过心思,这样小心翼翼,更没有谁敢这样婉拒我。
我脸色阴沉地盯着他,半晌冷笑一声:“伍令尹想必是看不上王宫中这些俗物。既然如此,是滕玉一厢情愿逼迫于人了。”
封白抱拳:“非臣不受,而是分内之事,臣不敢受。滕姬厚望,臣感念于心,当笃力报之。”
我不理他,青葱玉指轻轻划过那我花了多日心思不论不累的绳结,心中烦闷异常,蓦地一扯,扯坏了丝线,扔弃在地上。
封白着实没有想到,抿唇挺着脊背。
我看着沾了尘埃的穗结,就如看着我的真心抛如土中,再与我无干。
我冷声道:“宝剑赠英雄。英雄不敢用,也不必留了。”
我下令差人将这剑给熔掉。身旁宫人赶忙跪地劝我。
珍藏多年,又有那样的寓意,我其实又怎舍得呢?但我始终未改口,径直走了,再不愿看封白一眼。宝剑一熔,我所有的懵懂心事都会随着那柄剑分崩离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