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罄终于追上了我。
我急急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红粉像点染开的胭脂在我的两颊迅速扩散开来,我仿佛听见心律不规则地奏响,一向巧言善辩的我竟一时愣在当场。
我生平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
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疑惑问他:“你、你怎可在曲鸠宫随意走动?”语毕我方才想起,今夜宾客大宴,自是外臣能随意走动。是我行至中途作弄起了阿罄,才尚未出曲鸠宫。思及此,我目光闪躲几分。
而那少年堪堪十六七岁,剑眉朗目本是张扬疏狂,此刻却好好地束在谦和温润的仪态下,他抖了抖灰褐毡袍,不怪也不恼地拜了一礼:“小人歇宴片刻,正欲返座,不想挡了兔仙尊驾,着实失礼。”
我面上一赫,闷闷道:“不是兔仙。”
“不是兔仙,是白团子?”他躬身逗我,全然把我当了小孩子,我又羞又恼,别开头冷哼,复又趾高气昂道:“无礼狂徒!我乃吴姬主滕玉。你是何人,平白挡了我看神迹,我可是要治你得罪。”
他谦然行礼,眸中流光,垂手道:“原是滕姬。小人名姓,不得入滕姬耳。愿将此神迹名告与滕姬恕罪。”
听他这么说,我接了一点冰晶,触及则不见,我依旧伸手呈上,奇道:“你还知此物?”
他默默抿唇浅笑,望着天空说道:“是雪。”
我歪头疑惑极了:“雪为何物?”
“若再往北走些。每至冬日便有。”他的目光穿透夜幕逶迤过寒风,望向不尽在眼前的某处,“小人少时曾随师父游历,也只见过一次。北方穷僻,隆冬极寒,饿殍遍地,常有冻尸在塞野,就是这样一个雪夜。可他们见之却欣喜非常,道是瑞雪兆丰年,第二年便会少饿死些人。”
我瞪圆了双眼,震惊极了。我以为他要讲一个美轮美奂的起源,他却说了一个黑暗悲怆又离奇的世外故事。我自幼长在深宫,只知我贪玩不吃夜里会饿,不偎在火炉边秋冬会冷,从未想到这世间还会有人因这两样不能生存。他的话仿佛撕破屋内光亮的一角,使我从中窥得匍匐在脚下的万人。
我抖了抖,犹豫道:“北方穷僻,吴国富庶,吴国不会也是这样子吧。”
他默然,又笑道:“吴国是要好得多。勤勉劳作,安分于业,多数还是有衣有食的。”
他这样的回答并不能使我满意。我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他却低下头来,将手中的握柄塞到我的掌心,合拢我的手掌。
是盏兔儿灯。
“你看。”他淡淡笑着,明亮得将我手中的灯盏都比了下去,“这样就能捉住了。”
他将的思绪又拽回这雪上。微黄的灯光淡胧,勾勒出兔儿的可爱形状,而那许多晶莹的雪粒,精致地展露了棱角,欢快地飞舞在我的周围,涌入我的手心,逆流回溯,落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