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7年4月8日15:30
Mix共和国,伊尔斯格勒
代号: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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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炸开门的瞬间,麒零从梦中脱离出来,一把按下了A高抬的枪口。
十梭子弹深深嵌入地面,烟尘散去,已经被迫成为这个国家最高统帅的土豆出现在两人面前,神情憔悴得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对对飞进面前地板的子弹毫无反应。
眼神甚至有些遗憾。
A狠狠瞪了麒零一眼,抬起枪口对准木然的元帅。
『土豆,你告诉我,为什么接手了这个国家后还不取缔教国的余毒?狗*的修正区是不是你留下的?回答我!』
土豆无力地坐在棋盘面前,棋子已经散落,对弈者已然逝去,偌大的棋桌只剩他一个人。几天时间,一头金发竟变得斑白。
他抬起头来望着怒发冲冠的A。
『——不去取缔,是因为取缔不掉。教国留下的财团盘根错节,触角早已伸到方方面面。地下的安戈,无人维护的情况下随时都会醒来。数百里沙漠唯一的水库中残留有神经毒素,他们最后的反扑竟能留到现在。』
炮火在他身后的幕墙外轰鸣,远方的高楼轰然垮塌。
『佣兵,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清理财团的首脑,派了自愿前去的宕佳带着第六集团军维护圣殿,安戈却篡改了他们的记忆。把水源拦截过滤的大坝,却在人们口中变成了统治的工具。』
他的眼神不带有一丝神采,空洞得像集市上死了许久的鱼。
『好了,你可以开枪了。』
听了这话,A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瞬,情绪很快又被内心的仇恨生生压了下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即触手雷,深吸了一口气。
『等等!A,那不是他的错!』麒零见A毫不犹豫地准备杀死元帅,心中浮现出他所看到的过往,连忙出声阻止。『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土豆可以改变这个国家的一切!相信我,把手雷放下…』
『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刺到你身上,你就不知道有多痛。你能看到他的苦衷,那你要不要来试着感受修正区的绝望?太晚了…麒零。』
土豆木然地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的世界,战火依然在燃烧。
『明明我自问一生对得起这片土地,对的起一方人民。为何会这样?』
浩浩荡荡的第二集团军已经回防伊尔斯格勒,城墙的巨大缺口源源不断地涌入正规军的钢铁洪流。
街道上还响着零星的枪声,暴徒与军警在大街小巷中持枪对峙着,横飞的弹雨中不时有人倒下。
城防军队早已被血十字残兵拖住,整个上城区炮火连天化作火海。
硝烟弥漫的远方,港口已经被轰成废墟,战机和泰坦不停地被印着阿斯塔工业标志的陆地航母投入前线。
A眼中的恨意攀升到了极限,一咬牙推开麒零,就要拉开拉环,再用手雷将她憎恨的根源彻底抹除掉。土豆轻轻叹了口气,对着窗外的世界,双手如同飞鸟般扬起,像是要拥抱它,更像是解脱自己。
『砰!』一声巨响过后,战情室没有陷入火海,A拿着手雷的右手却猛然齐根而断,染血的碎肉软软地掉落在地,没有一点声音。
从地上爬起来的麒零惊讶地看着门外的接近于半透明的秋名,手中一杆重型狙击枪正冒出一缕青烟。没等他反应过来,狙击手已经开始娴熟地单手填入下一发子弹。
A在生死存亡的此刻展现出了顶级佣兵的素质,只见她左手从地上一把抄起呈多面体的手雷,用牙齿扯开拉环,随后重重地向战情室的钢化玻璃撞去!
他下意识拔出画筒里的长枪,随手一扬,硬接住一发从伤口中旋转射出的震爆弹。突如其来的音爆刹那间震聋了麒零的耳朵。
他没有听见那一声爆响,只看见A凭空消失在了幕墙前,在玻璃上留下一个半圆形的大洞,粘稠的熔融玻璃不停向下滴淌着。待他走到土豆身边,楼下一架轻型浮空车顶着防空火力,向远方巨大的陆地航母径直飞去。
赶过来的秋名丢下狙击枪,对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地快速说着什么,麒零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任由陆续而进的特工推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华面无表情地走近,一把夺下土豆顶着自己太阳穴的手枪,丢到窗外去。望着木然的土豆,他眼中似乎有泪光,意识到失态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换上面瘫般的表情。
当年立志解放人类的佣兵团,意气风发的青年们以枪炮一同逆转了这片土地必然的命运。但是在海量且持续不断的悲剧面前,又有几人还能保持完好的心智。
命运最令人窒息的一点,在于它会偶尔给人以微小的希望。
嘈杂的声音一点点变大,麒零的意识随着神经的恢复而模糊起来,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支离破碎。存在于这片大地的血与铁在他眼前如画卷般展开,涌入脑中的苦难与折磨几近将他精神撕碎,它们互相交叉着,环绕着无情地覆盖了眼前的景象。
他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便倒了下去,意识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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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7年4月8日19:56
Mix共和国,伊尔斯格勒
代号: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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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夜晚,麒零从床上猛然坐起,脑袋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思考当下的情景。他翻身摸索着余烬,发现它躺在床底下后才安下心来,身体一软,又躺了回去。
他打量起小小的房间,劣质的装修装修像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旅馆。在记忆里旃见到的这样的旅馆中,黑帮往往会利用简易隐藏摄像头,搜寻上城区来的不谙世事的稀客,入夜后要么绑票要么割了肾去,尸体往垃圾堆里一扔,简单快捷。
本来那些令毫无记忆的他无感的回溯,自从从土豆的记忆中醒来后,就像猛然突破了某个阈值,太多太多当事人的情感涌上他心头,他第一次完整地体会到了当事人的情绪。
恐惧,绝望,麻木,憎恨,不甘。
毫无保留。
他还没有死,却已经经历过太多次死亡。
麒零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杂乱的桌面令人不快,他一把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下去,白炽灯光照射下,他每条暴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腿一软,自己也跟着重重摔倒在地。
凭什么?
他躺在地上,对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暗夜咆哮起来,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能回应他的只有黑夜里偶尔呼啸而过的子弹,炮弹炸开的火光不时点亮街道。
少年终于充分理解了一切。
他在这个世界看不见一丝光亮,他站起身来,对着窗外怮哭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麒零感觉发间似乎有粘稠的液体流下,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手掌上鲜血淋漓。
像是想到了从痛苦中解脱的办法,他爬到床底下摸出长枪来。摸到余烬的瞬间,麒零心中的火焰方才燃尽,他终于平静下来,只留下死寂般的绝望。
漆黑的窗外有两只乌鸦飞过。
黑色的枪刃在灯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颤抖着瞄准自己的喉间。他不知道这把长枪究竟来源于何处,当初又为何与他一同出现。
『嗤。』
他只寻求永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