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论

947年4月7日05:08

Mix共和国，伊尔斯格勒

代号：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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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甫暗下的路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并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这样的场景。

『昨晚的大乐透，开奖结果…是满打满算28个！整整二十八个市民在枪战中身亡，银淼帮已经宣称对此事负责——所以…下注给血十字的老哥们！这波血本无归，还不赶紧再赌一把今夜的死人乐透…』

桥洞底下的自由民将啤酒瓶往满是涂鸦的墙上狠狠一砸，地下积攒多天的玻璃碎片几乎要堆起来，随后破口大骂着血十字的不争气。最后终于发泄完情绪，才回到一张脏兮兮的床垫，将破旧的衣服蒙在头上，思考着下一顿饭的着落，丝毫没有注意到从火堆旁鬼鬼祟祟走过的两人。

不远处亮着灯光的车站中，年轻的白领裹着风衣在街边等待公车，妆容精致却遮不住满脸沉重的倦意。轿车一辆又一辆呼啸着过去。里面乘坐着的是这个城市里略微富裕但是依旧每天疲于奔命的中产阶级们。

黑暗中的街头聚集着几个毛头小子，四下环顾无人后便兴冲冲地拿出锡箔纸，一个孩子掏出一小包面粉状的东西倒了上去，又用火机烤着传热迅速的锡箔纸，立刻就凑了几根吸管上来，神情充满陶醉。

而这个点上，通常不太可能出现“上层人士”的影子。更多的，是牵着孩子的母亲，玩命似的一路狂奔的害怕迟到的国有公司小职员，骑着电摩打算出门办货的大叔，一边飞驰一边狂按着喇叭的混混，等等等等的小角色。

路边的早餐店永远是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所幸老板娘早练就过耳不忘的神奇本领，将所有需求一一记下。

一列列车从二人头顶的空港开过，各种的交通路线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城市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货物一样被装卸着。整个城市有如一个繁忙的空壳。大家都在奔忙。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一直走到市中心，只见到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空气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高楼拔地而起，整齐如一。机械般迈步的人群，神色匆匆地忙碌起来。

抬眼望去，这里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灯光恍惚，亦幻亦真。

酒吧内外大呼小叫恣意放纵的人群，古香古色的街道闪烁着名牌啤酒的广告灯，仿佛这里的一切与外面大地的苦难都毫无关联。人们在这里心安理得地被剥削着，换取永远无法脱离的幻觉。

两人神色凝重地彳亍着，麒零明显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氛围，连变得沉默寡言的梦初也咬着嘴唇，看着这繁华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黑暗的他乡。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

占地十几平方公里的市政广场中，数十座摩天大楼直指夜空，把光亮微弱的星辰与璀璨的灯火永久地分割开来，钢筋水泥的世界让人想到墓地里排列的墓碑。

数以百计的浮空车闪着银光从空中掠过，如同黄昏时飞起的群鸦，把宁静撕碎。雨幕覆盖了整个城市，与外环不同，十字路口成群结队地路过撑着雨伞的上班族，他们的眼神里只透着木讷和呆滞。

这些奇妙但灰暗的场景映在女孩的眼睛里，如同一部黑白电影，无声，却又充斥着呐喊。

一阵寒风掠过，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就在那个哆嗦的同时，一节高速列车从她头上巨大的高架桥驶来，铁轨与车厢的摩擦声穿过清冷的空气进入了她的耳朵。

『这…这国家…不太对劲…我感觉不太舒服…』麒零支支吾吾地说。

随后二人把自己带入了人流，身影渐渐隐没在灯火中，巨大的广告屏依旧播放着精英人士们的新闻。

『近日，知名优秀企业家王雪飞宣布其千金王钰洁将与国会议员bax·刘的公子jacket·刘于9月22号订婚。据外界猜测，王雪飞很有可能是在为日前针对bax·刘的经济制裁赔罪，知名政界评论人士指出……』

『消灭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消灭落后的生产关系！莫斯集体所有制万岁…』几个在广场举着自制牌子的穿着破烂的青年，被带着厚重面罩的特警铐走，路过麒零时眼中那即将燃尽的希望让他的内心轻微一震。

『…梦初，还有多久到监管部门，我感觉这地方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梦初拿出A交给她的地图，比划了一下距离，又按越土交她的方法参照过比例尺，才开口说道。『就在前面…』

倾盆大雨里，两人向着市政大楼奔跑起来，大楼背后不远处，巨大的中央指挥塔矗立在雨夜中，不时有闪光的黑色运输机从二十层的停机坪飞进飞出。

他以前很难想象这种压抑的气氛，在他的印象中繁华应当与幸福之类的名词挂钩，但在Mix的首都——只是一个难以飞出的监牢。

『请问…地下街怎么走。』

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从未见过主动要求进入地下街的人，迟疑了一会『你不会喜欢那个鬼地方，一定要去的话，在这里签署协议。』说完便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纸质协议来。

保密协议冗长无比，用世界语书写的各种条例罗列数页。

『一次进入仅限两人同行。』

『不能向地下街居民表现恶意。』

『不能分享上层生活。』

『不得携带通讯设备（嵌入式终端需限制功能）』

『不能为他们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

『不能保持联系。』

『不能泄露在地下街看到的景象。』

…………

麒零不想再看下去，草草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在工作人员指导下用手按进旁边的仪器，协议上慢慢浮现出他的指纹。

『协议生效。』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从他所在的地方去地下街，过程颇为曲折，二人先淋着雨跑到垃圾处理站，再坐电梯几小时，到了地方还得穿越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溅得身上满是泥点。

他原以为地下街应该是照不见一丝丝阳光的地底下，这里一片黑暗，没想到穿越过渡地带却看见一片宽阔明亮的土地，即使空气混浊得呈现诡异的淡黄色，也不妨碍他对这样的光线产生一丝欣喜。

这里天空宽阔，没有下雨，初生的太阳明亮得像点了几十万盏隐形柔光灯。

身后吹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他转过身，来时的路早已变成一片荒野，似乎他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他打量着这块土地。

这里比上层的市政广场还要大的多，大到看不见边际，以至于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屏息扫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壮观。

他面前几十米远的地方是巨大的垃圾场，数百平米的空间，各色垃圾堆积成山。仰头望去，顶端的巨大空洞还在不停地倒下垃圾，一刻不止。

二人走近，发现巨大的垃圾山上有许多人在翻动着什么，若不细看还以为这些人是蠕动在其中的不明生物。

在更远处，那里有杂乱无章的用各种材料搭建的建筑物，以及千奇百怪分布得七零八落的植物。

梦初皱起眉头来，空气中刺鼻的气息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二人又走了一段，才看清了垃圾山上爬动着的生物，这就是上层人所谓的，地下街的下层人。

麒零经过他们，观察他们，他们连看都不看麒零一眼，只是若无其事地交谈着，时而朗声大笑，时而为争夺一个铝罐而大打出手，更多的人自顾自地寻找着目标。

麒零想跟他们搭话，却没人理他，只是瞧了他一眼便争先恐后地去翻垃圾了。

在垃圾山边缘的土堆上，二人又看见一个穿着合成皮衣的人躺在草里，头上罩着个摩托车头盔，似乎在酣睡着。

麒零站在他旁边看了好一会，这人睡得很香，衣兜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像是把枪，他不好打扰，带着梦初转身准备离去，

『你上面来的吧，我在这没见过你。』

他回头，见那人隔着半透明的头盔打量着自己，便礼貌地点头致意。『是啊，你应该对这里很熟悉，我们兴许可以聊聊…』

『说吧，放着上面的好日子不过，下来做什么？哦…我懂了，你也是来想启动安戈的。』

见那人摸出一把短霰弹枪来，麒零连忙举起手『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安戈！你找错人了！』

枪口又指向梦初『你呢，小妞，来干嘛的？这姿色，啧啧啧…上面的红灯区能够你赚到一套房子的钱。』

见梦初冷着脸，拳头用力紧握着，指节发白，那人才识趣地转换话题『懂的都…』

『砰！』

硕大的拳头硬生生砸在他头盔上，硬生生砸缺进去一块，整个人都被砸在土堆上去。待头昏眼花地站起来摸枪时，只见自己那把短霰弹枪已经握在麒零左手中，而他的右手呈现着一个诡异的角度。

『别！我是银淼的人，你要是敢开枪，绝对没法活着走出地下街！』

『带我去找宕佳！』麒零恶狠狠地说道，右手指骨碎裂的剧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