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没关系，”我说：“能平安回来，我就不计较这些了。何况也不是你们的错…”

　　我惯性认为他们是被劫持进黑森林的，于是顺嘴安慰。路辰听到这句话，也陷入了沉默。我在安静中拔出一枚野草的倒刺，突然琢磨出不对劲。路辰来找我道歉，难道意味着，他们是自己走进森林的？

　　我补充道：“是你们，主动走进去的？”

　　“…是。”路辰低下头，不敢与我的幻象对视，手指绞动衣摆。

　　“为什么？”质问脱口而出。我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严厉，于是放柔语气，接着问道：“是受到黑魔法的蛊惑了吗？”

　　“不，不是…”路辰低声嗫嚅。

　　我放下手中的镊子，略施法术将东西归回原位，才挥手撤去幻象。我耐心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儿，等待他给我的解释。

　　“法师大人，我说完之后，您不要生气。”路辰抿紧嘴唇，一向平和的表情破碎，难得露出显而易见的焦灼。他低垂着头，翠绿眼眸时不时向我瞥过。

　　“嗯。”我表面答应，内心已经开始盘算。生不生气，还是要看他接下来的说辞。不过，无论如何，近三年相处的亲密情感，总让我狠不下心惩罚。无非就是略施小戒。他们向来乖巧，偶尔的调皮，应该被偏爱和包容。

　　我不觉得这是溺爱，这是对乖孩子的特权。

　　想通此处，我的表情也软化，安慰地笑道：“没关系，慢慢说。”

　　都是活过两百多年的老法师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路辰看了看我的脸，似乎被我的表情鼓励到，深吸口气，郑重其事地说：“希琳她其实…拥有预言的能力。她是受魔法的指引前往黑森林深处的。因为有预兆称，那里有解决一切的关键。她是接收到了指引，所以那时那刻，必须身处预兆之处…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去，所以强迫她一起走。但是希琳说不应该惊动法师您，所以我…”

　　我的思维在听到路辰说出“预言家”三个字时，就已经卡壳。千算万算，我从没算到这一点。

　　我不怪希琳和路辰的隐瞒，因为我知道，那是命运对他们做出的启示。

　　我只是没有想到，时隔百余年，竟然还能见到预言家现世。过去的伤痛过于惨烈，导致那两个音节甫一出现，我的笑容就僵硬在嘴边。我深陷回忆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路辰的解释是何时结束的。

　　待到房间回归沉寂，不知寂静了多久，我才混混沌沌地看向他。路辰似乎被我的反应吓住，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小脸满是恐惧的苍白。见到我的视线终于投向他，干巴巴地开口求饶，绿色的瞳仁水润，隐隐有水汽氤氲，他的尾音颤抖，甚至带有哭腔：“我、我们知道错了，法师大人，不要赶我们走…”

　　“别怕。”这幅反应扯得我心中揪痛。从没见过路辰如此失态，真真正正像一个十二三的儿童哭泣，他总是如此成熟，超越年龄的沉稳。只是我的脑海此时也乱糟糟一片，没有心思逗弄他的失常，遵循本能地起身上前，半蹲下身抱住他轻拍后背：“别哭，我不会不要你们。”

　　等到怀中的身躯停止颤抖，我召唤手绢替他擦干眼泪，哄道：“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叫你们吃饭。”

　　路辰咬紧下唇，似乎想反驳，但还是在我的注视下点点头，亦步亦趋地退出门外。

　　我看着他关紧房门，自己拉过一旁的木椅瘫坐，长长地叹气。

　　预言家吗？

　　那真是太过久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