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祸“其实……有时候，小言的直觉好像还是挺准的嘛？”
入夜，用过晚饭后和芙蕾娅一起玩闹到半途时的少女，忽然就放下了手里的布熊玩偶，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芙蕾娅·巴鲁斯“诶？你说了什么吗？”
正玩到兴头上的芙蕾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直至几秒之后发现了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少女，这才把玩具也搁置下好奇地冲她眨眨眼问道。
出乎意料的，少女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微笑着向她摇了摇头。
言祸“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
停顿一下，她举起了手里的小泰迪熊。
言祸“如果这个玩偶会说话的话，那是不是也等于拥有生命了呢？”
芙蕾娅·巴鲁斯“唔……呃……这个嘛……”
并不擅长思考的狼人少女芙蕾娅尽管还没太明白人类少女说的话，可却仍在尽力地想要给出一个回答。
芙蕾娅·巴鲁斯“大概……算是吧？你如果想让它动起来的话，我们去找玛媞莎阿姨就可以啦！”
说到这儿，芙蕾娅摆出一副十分神气的模样站起身，双手叉腰笑吟吟地看着少女。
芙蕾娅·巴鲁斯“只要让玛媞莎阿姨在它身上稍微加一点点bulingbuling的魔法！”
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模仿着玛媞莎施法时的神态。
芙蕾娅·巴鲁斯“这样——小熊就会和我们一样，变得能说能唱能蹦能跳啦！”
言祸“但是……”
在芙蕾娅讲述时，少女一直安静而专注地听着，直到她说完，少女才点了点头，轻声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言祸“就算是这样，那，魔法也会有时间限制的吧？如果时间到了的话，小熊不就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芙蕾娅·巴鲁斯“唔……”
显然，刚才的思考已经是芙蕾娅绞尽脑汁的成果，所以，这回她只是犹豫了几秒，就豪气地摆摆手从少女那里接过布熊玩偶。
芙蕾娅·巴鲁斯“那也没关系嘛！大不了再找玛媞莎阿姨给我们再施一次魔法就好啦！”
言祸“可是……”
芙蕾娅·巴鲁斯“哎呀——好啦好啦，小言言你不要想太多啦！我这就帮你去找玛媞莎阿姨让这只小熊动起来，等我一下哦！”
说着，芙蕾娅就自顾自爬起身跑开了去。只留下少女独自一人坐在玩具堆旁。
少女看着她步步渐远，默默地收回抬起一半的手，半晌才轻声地将未完的话语缓缓倾出。
言祸“可是……那样的话，小熊就再也不是一开始的小熊了吧……”
就像……自己如果某天死去了的话，哪怕吸血鬼先生能找到让自己复活的办法，那……寄宿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也不再会是现在的小言了吧？
🈳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于是，就在当晚睡下后，少女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似乎漂浮在半空，而另一个自己，则站在离她不远的一处地面上。
那个自己的身旁，就站着吸血鬼先生。
那个“自己”的脸上洋溢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笑容，正牵着吸血鬼先生的手在开心的说笑着什么。
很快，那个“自己”的身边又出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约书亚哥哥，洁琳娜姐姐，黑哥哥和白姐姐，芙蕾娅姐姐，玛媞莎阿姨……
他们都高高兴兴地簇拥在“自己”周围，开始渐渐地向远处行去。
漂浮着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追了上去。
可任凭自己再怎么追逐，再怎么奋力地伸长双手，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愈来愈快地远离自己，几乎快要消失。
言祸“虽然……小言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也习惯了失去，但是……这一次……小言只想任性这一次……”
她能感觉到这是梦，但她同时又感觉到极为矛盾的痛觉在心口慢慢扩散开来。
忽而，有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滑过脸颊。她张开嘴巴想要呼喊什么，却像被扼住喉咙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渐渐地，她的脚步越来越沉，双手再难抬起。
这时，身后无声弥漫的荆棘终于追上了她，温柔地将她包裹笼罩，然后，拖下深渊。
🈳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
猛然惊醒，少女的眼中首先映入的，就是那个拥有一头雪一样白的长发男人的面孔。
他的表情完全不同于往日，精致的五官都因为焦急和担忧而锁在一起，正如一支离弦的箭矢般朝自己俯冲而来。
言祸“吸血鬼……先生？”
少女才疑惑地吐出几字，下一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躺在温暖的床上，而是正在不断向下坠去。
一如梦中那般。
没来由的，少女忽然就觉得这样死去也不错。便闭上那双漂亮的榛子色眼眸，任由虚无的空气从身周快速滑过将她送向大地。
🈳
时间倒回意外刚刚发生的那一刻。
眼见着少女的身影倏地一下从阳台边缘消失，霎那之间，我的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那幅画面。
那幅不久前才在水晶球中看到的，血淋淋且黯淡无光的画面。
我本以为，那些画面还存在于离我们比较遥远的未来里，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应对的方法。
但，事实证明，誓要置我等于死地的魔爪，根本不会仁慈慷慨地把充分的时间留给我们。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同样，我也不会做懦弱的待宰羔羊，把时间和机会拱手相让。
于是，几乎就是紧随其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阳台，随即调头朝下直冲落去。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
考虑到少女可能是受控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一面逐渐缩短距离一面奋力地出声呼喊她的名字想将她唤醒。
意料中，也意料外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随即，似乎有一颗冰凉的水珠打到了我的脸上。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她……是在哭吗？”
我的脑海下意识地给出了提问，但我也只来得及愣神一瞬，就将它抛之脑后。毕竟眼前可还有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等我拯救，无意义的问题就别浪费时间了。
眼瞧少年有了反应，我立刻向她伸长了双臂想要拉住他的手。但却不知为何，一股不祥且熟悉得令我生厌的气息突兀地从少女身上冒出，直扑我的脸面钻入鼻腔。紧接着，少女就又闭上了双眼，更加快速地向下坠去。
若是这样下去，那么至多也只需五秒，她就会和大地亲密接触，像只玻璃做的小团雀一样，摔得粉碎。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说过了……”
急速流动的空气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偏要故意捣乱一般，顽劣地将我的束发绸带扯走撇到风中，将我的长发肆意地洒乱在月光之下。
但此时此刻，我已经赶到了少女的身边。只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瘦弱的臂腕，稍一施力，就被我牢牢拥入怀里。
🈳
“咚——！！！”
由于这时的我们距离地面已不到十米，高速坠落的惯性就连我也没法及时刹住，就只能调转位置让自身垫底砸到地面上。
这重重一砸，立刻就把地面砸得砖碎瓦裂烟尘四溅，陷成一口浅坑。停在附近的几辆车辆更是惊恐不已，纷纷扯开嗓子鸣起尖锐的警报声来。
虽说从将近四百米的高楼之上就这么毫无防护地砸下来是有点痛，但也仅仅是有点痛而已，根本不会妨碍我的行动。却也不等我说什么，原本被我护在怀里安然无恙的少女这时倒先从我身上爬坐起来，带着哭腔冲我喊道。
言祸“吸血鬼先生！您为什么要救小言啊！”
摔得有点儿发懵的我一听这话立刻清醒，一把扫开身边的碎石就坐起来，心疼地从怀里掏出方帕给满脸泪痕的少女擦拭。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因为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死的。虽然你那时可能没听到就是……”
言祸“可是！”
一向乖巧的少女却在这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继续给她擦泪，哽咽着打断了我的话语。
言祸“小言……明明已经时日不多了，不是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
言祸“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让小言，就这么摔下来……就好了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你，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知自己的情况，也不想追究到底是何人泄密，此时此刻，我只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坐在我腿上的少女泣不成声，瘦弱的身板不住地颤抖着，我默了片刻试探着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见他并不反抗，这才将她温柔地拥进怀里轻拍后背安抚。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跟人类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生活也是无趣到了极点……唔，总之，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是一团糟。”
少女仍在我的怀中啜泣，但我可以感觉到她有听进去我的话，便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时候的我几乎可以说是活得漫无目的，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有好多次都想干脆找柄银制的十字架把自己钉在上面就这么算了……”
言祸“不要……小言不要吸血鬼先生这么做……”
听到这儿，少女的手微微攥紧了我的衣襟，小脑袋埋在我的胸前带有几分哭腔闷闷出声。对此我淡淡一笑，遂抚顺她蓬乱的头发轻柔道。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当然，多亏没有这么做，我才能在后来的日子里遇到小言你啊。”
言祸“可是……小言明明什么都做不到，不光帮不上先生的忙，甚至……甚至还给先生添了这么多麻烦……”
少女的啜泣声弱了下去，鼻音却仍十分浓重。同时，在胸口传来的湿润感也告诉了我，这个孩子刚刚才大哭了一场，必须做好安慰工作。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乖，抬起头来看着我。”
尽管我的语气十分平缓，但我的心是在紧张地狂跳着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会惹得这个孩子更加难过。
好在少女到底乖顺，只是犹豫一阵就听话地抬起头来与我对视，那双榛子色的眸子里还盛有隐约的泪光，眼周通红。
言祸“先生……”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乖孩子。你听好了，小言。你从来就没有给我带来过任何麻烦，而且你也并非一无是处……”
一边说，我一边将她拦腰抱住站起身，身后的漆黑双翼徐徐展开，稍一振翅，便腾空数十米。近旁较矮的楼房此时都已尽收眼底，半空的玉轮羞涩地从云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向我们投来纱雾般的月光。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因为你的出现，我毫无意义的生活才被重新赋予了色彩。所以……”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你是我必须守护的希望。”
🈳
少女曾经历遍人间疾苦，拥有过，也失去过很多。
但她深知自己弱小，哪怕拼命保护也改变不了同样的结局。
因此她只能把苦泪都咽进肚子里藏起来。
然后笑着迎接拥有的，再默默地在抗争中失去。
如此往复，直到麻木，不得已变成习惯。
与她相处过的，或曾道谢，或曾道歉，又或无言。
拿她当朋友，当后辈，当生人，却无一者将她视作希望。
直至今时，少女不想再屈服于命运。
她想陪在这位沐月之下的先生身旁，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就这样走到寿命尽头，便足够了。
于是，她伸出双手紧紧环住那位先生的脖颈，像是恳求一般诉说道。
言祸“吸血鬼先生……小言……喜欢您。真的喜欢您！非常非常喜欢！请您……不要离开小言。”
🈳
深夜三时许，属于人们的城市本已睡熟。
夏末的燥热难得消停，微凉的风在高空中悠闲地打转，不时挑起我披散的发梢扯弄几下，然后调皮地跑远开去。
本来，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但此时的空中二人，一个涨红了脸却强装镇定，一个后知后觉却大脑宕机，唯一同步的，就是彼此飞快的心跳。
其实，这一年过去，小家伙的一些有意无意的表现我也是有怀疑过的，只不过我总当成是错觉否认掉罢了。现在想想，或许更早的时候就……
那，我呢？
我到底对她……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真的仅仅是当成兄妹看待吗……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藏不住的。”
突兀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这句话似乎在特意提醒我，是时候该正视这个问题了。
那么，我相信，我这颗快要蹦出体外的心脏，不会骗我。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言祸“……嗯。小言知道。”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我必须告诉你，如果待在我身边，你很可能会反被我牵连，受伤甚至是死亡，都有可能。你不怕吗？”
言祸“小言不怕。因为小言知道……”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默契的应答。这是从不曾有过的。
少女的脸上顿时绽开花一般的笑颜，犹如一朵在月色下盛放的白茶花。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I love you , Xiaoyan.（我爱你，小言。）”
这句话，只是在我心中默念了一遍，并未说出。
因为我的罪孽深重，尚不懂爱，现在……还不是能够对她表露心意的时机。
不过。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么，小言愿意和我许一个约定吗？”
言祸“当然，不论是什么约定，小言都愿意。”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好……那么，我们约定，等你成年，我们就签订婚约。你……愿意嫁给我吗？”
少女的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暗了下去。
言祸“可是……小言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已经……”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嘘。”
我低下脑袋轻轻抵住少女的额头阻止了她再往下说。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不会让你有事的么。”
言祸“嗯……小言，相信先生。”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小言的回答是？”
四目相对之间，彼此的瞳孔中都映出了清晰的对方。
言祸“小言，愿意！”
（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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