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往往并非荣华富贵所能给予的。
拂晓前能在清净的湖边,或是巍峨的山巅,亲眼目睹旭日从东边的天际穿透云霞缓缓升起,是美好事物;
午后闲暇时分,亲手调制一杯奶咖啡,挑上一本没看完的书,就在窗边稍避阳处垫个靠枕坐下看个过瘾,是美好事物;
晚上工作结束,拖着疲惫回到家中,已有爱人或是父母烹好热乎的饭菜在等着,吃完之后洗个舒服澡,发现明天休息日,也是美好事物。
大千世界,令人会心一笑的东西多之又多。不光论大的,就算是能够瞥见昙花一现那同样是美好的事物。可往往,美好的事物总是与脆弱一词挂钩,也之所以,它们多半总是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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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玛媞莎那儿得知诅咒是无药可解的消息之后,仿佛挨了一道晴天霹雳的我一下子心如死灰,就算有她拥扶着安慰也无济于事,我的双膝仍是无力地直想往下滑。
玛媞莎·沙尼亚特“小威廉,抬起头来,看着我。”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
沉浸在空白里的我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但玛媞莎却一改方才安慰我时的温柔,不由分说地捧起我的脸逼我和她那双碧绿的眸子对视。
玛媞莎·沙尼亚特“小威廉,听着……”
她十分硬气地抓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直了身,向我仰着脸继续说道。
玛媞莎·沙尼亚特“你必须振作起来,绝对不能现在就泄气。”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为什么……”
玛媞莎·沙尼亚特“虽然没有办法解开,但你”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为什么?”
玛媞莎·沙尼亚特“小威廉,你听姑妈说”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为什么!”
像是火山爆发一般,我不可控地朝着她吼了出来,玛媞莎似乎也愣住了,一时没有再往下说。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知道我做过错事,但我已经有在尽力的赎罪了,为什么还是要把这么多祸事都降到我身上?!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想再受这种罪了……反正我也活够了,我也救不了这个人类小鬼,让她自生自灭吧……”
玛媞莎·沙尼亚特“够了。”
厉声二字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玛媞莎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耳光。
我愣了几秒,不可思议地转回脸看她,只见那对翠色的眼眸里竟盛满了怒气。
玛媞莎·沙尼亚特“小威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
玛媞莎·沙尼亚特“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还记得到底为什么要求我救她的原因吗?你还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我……”
玛媞莎·沙尼亚特“只有你活着,她才有机会存活。也只有你,才是她唯一的希望。”
短短几句话,夹杂着那位魔女的怒气一起砸进了我的心里,将我砸了个清醒。
言祸“玛媞莎阿姨!您为什么要欺负先生!不准打先生!”
但不待我反应,不知什么时候藏在阳台门边目睹了我俩争执的小言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奶凶奶凶地挡在我的身前,用她小小的身板护着我。
一如……为我挡箭那时一般。
见状,早已覆回遮面黑纱的玛媞莎也不忍心再训斥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换上一副温和神色,蹲下身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玛媞莎·沙尼亚特“好孩子,你真的很勇敢呢。”
小家伙懵懵懂懂地任她揉了两下晃晃脑袋躲后一步,犹豫着带有几分余凶应她。
言祸“谢谢您的夸奖……但是,您打了先生还是不对呀,您……请、请您向他道歉。”
玛媞莎似乎没想到少女会这么执着,默了片刻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遂走近一步。
玛媞莎·沙尼亚特“抱歉,小威廉,打了你是姑妈不对。但,我希望你已经明白……”
说着,她转动眼眸看了还在一旁盯着我俩的小言,我也明白了她的示意,愧疚地垂下头没有言语。玛媞莎知道该给作为当事人的我俩留出谈心的时间,便一挥魔杖变出一支装满马天尼的高脚杯,抿了一口转身优雅地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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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祸“先生先生,您疼不疼呀?”
见玛媞莎离开,少女的奶凶架子才终于收起。哒哒几步跑到我跟前,费力地踮起脚尖关切地举起小手,想要给我摸摸脸看看怎么样。
这时的我早已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之中,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脑子一热说出那番无情无义的话来。更何况现在,明明受伤的是这个弱小的少女,生命时光所剩无几的也是这个弱小的少女,我又有什么资格当着少女的面,冲我这久未谋面的姑妈大发牢骚呢?
眼瞅着小言可爱地在我跟前攒动,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蹲下了身,一把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言祸“诶……?先、先生,您怎么了?”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嘘……就抱一会儿。”
为了不让她多担心,我已经很尽力地在压抑自己的心绪,就压低了声应她这么一句不再言语。
不曾想,少女却将双手抬起环过我的脖颈,小爪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软乎乎的脸颊就贴在我的耳侧,柔声细语地哼唱起那首歌谣。
言祸“好先生,好先生,我最亲爱的好先生……”
言祸“风儿吹,风儿吹,微风能平所有伤痛……”
言祸“不要怕,不要怕,您的小言一直在这……”
刹那。
我明白了神让我继续活着的原因。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果然……就是你吧。”
言祸“诶?什么?”
我松开了少女凝视着她轻轻地用母语嘀咕了句,小家伙尽管已有跟着我学了些简单的英文词语,但显然还是没听懂。我也并不解释,只是淡淡一笑了之,遂牵了她手站起身。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听完小言的歌之后,我已经一点都不疼了呢。”
言祸“是吗?那就好哦……啊对了,先生,为什么玛媞莎阿姨要打您呀?”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唔……可能是因为,我开了个玩笑她就生气了吧?”
言祸“咦?先生您到底开了什么玩笑会让玛媞莎阿姨生气啊?”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我说她太老太丑了。”( ̄︶ ̄)
言祸“诶??!”∑(o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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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至此也就告一段落。
自那之后,因为虽然听到了我和玛媞莎交谈时的后半部分却没听懂的缘故,小言依旧还不知道自己身中诅咒的事。于是我们又在玛媞莎的住处逗留了三天,仍是靠借口让玛媞莎好好地为她“诊断”了一番。
功夫不负有心人,诅咒的内容总算是大致的破译了出来。除开先前得知的信息,我们又获得了另外两个重点:
第一,是小言遭受意外的概率会从中咒之后的短期内开始生效,并且随着每一次意外的发生后会翻叠概率。也就是假如今天意外发生了,成功躲过之后,从第二天起,发生意外的概率会增加,且不可逆转,直至中咒者死亡为止。
第二,是最重要的重点——那就是解除诅咒的方法,只有施咒者。
前者尚且可以理解,也在我们的可控范围内。但第二条……
约书亚·杰森“尊敬的玛媞莎女士,您确定没有译错……或者疏漏了什么吗?”
这天晚上,等小言和芙蕾娅睡下之后,我们几人便围在茶桌旁就破译结果开始了讨论和分析。也就在这时,同样没能理解第二条重点的约书亚,十分礼貌地向玛媞莎提出了我和洁琳娜都想问的问题。
但玛媞莎只是优雅地挥动魔杖凭空变出了一小碟曲奇饼干,拾起一小块吃完,才舒服地呼了口气悠悠应答。
玛媞莎·沙尼亚特“当然。我对待工作从来仔细。这些咒文里我能破解的,我已经尽数破解了。剩下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未知词汇,并不影响内容的完整阅读性。”
洁琳娜·艾莉娅“那……这第二条的意思,到底是只有施咒者才知道解咒方法,还是说把施咒者打倒也可以达到解咒的效果啊?”
不等约书亚回话,心直口快的洁琳娜就抢先开口了。她大概是有些不满我们为了破译诅咒,连着三天都没睡个踏实,还在破解过程中不断地被玛媞莎使唤着奔前忙后地查找各种典籍的缘故,语气里明显带有一丝愠气。
为了不让她在玛媞莎面前失态,我向约书亚使了个眼色,又温柔地拍了拍洁琳娜的肩膀安抚她。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别着急,洁琳娜,时候也不早了,这几天辛苦你和约书亚跟着我忙前忙后都没能睡个好觉,现在去休息吧。”
洁琳娜·艾莉娅“可是主人,我……”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没关系,不用担心,这会儿有我给玛媞莎帮忙就足够了。再说,你们要是先累倒了,那才会增加我的负担。所以,去休息吧。”
我故意用带有几分命令口吻的语气说完,她才总算叹了口气乖乖起身向我鞠了个躬。
洁琳娜·艾莉娅“那……主人,洁琳娜就先退下了。”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好,去吧。”
见洁琳娜走出茶厅之后,我才示意约书亚跟上去。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杰森,我能看出洁琳娜的精神状态很差,辛苦你去帮她冲杯薰衣草茶安神吧。”
约书亚·杰森“遵命,主人,我也会准备您和玛媞莎女士的份。”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好。做完之后你就去休息吧。”
约书亚·杰森“是。”
等他们都离开了,我才捏了捏眉心靠到椅背上,拿着那张抄有破译内容的稿纸沉默端详。
玛媞莎·沙尼亚特“要来块曲奇吗,小威廉?”
茶桌对面的玛媞莎终于开口,但我知道她等到现在才说话,必然是有什么想单独和我聊的。于是我放下稿纸闭了闭眼回回神,随即坐直身子看向那位红发魔女。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姑妈,这会儿没有别人,您想与侄儿聊什么就直说吧?”
玛媞莎·沙尼亚特“不愧是聪明的小威廉,这都看出来了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您过奖了。”
玛媞莎·沙尼亚特“所以……真的不来块美味的曲奇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不了,您用加了变色龙尾巴和蜘蛛牙齿制成的曲奇……侄儿实在吃不惯。”
玛媞莎·沙尼亚特“诶——好伤人的话啊……”(╯3╰)ノ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请您赶快进入正题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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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句调侃的缘故,我的精神状态似乎没有那么疲惫了,大概是察觉到我状态好转,玛媞莎也终于认真了几分神色。
玛媞莎·沙尼亚特“你让我帮的忙,现在也已得出结果了。对于这个结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您刚刚也听到了,洁琳娜说的问题就是我首先想问的。”
玛媞莎·沙尼亚特“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就是因为,它并没有任何依据指向其中任何一个答案,所以我不会给也给不出对你们不负责任的答案。”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好吧,那也还不要紧,现在更加燃眉之急的,是关于第一条。上面说是在中咒的短期内就会产生意外,但至今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称之为意外的事情发生在小言身上……”
玛媞莎·沙尼亚特“嗯哼,你想说,这既算也不算是好事,对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仅仅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玛媞莎用她那藏在黑纱后的碧绿眼眸打量着我,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玛媞莎·沙尼亚特“想让我再帮什么忙的话就尽管说,姑妈不会拒绝的。”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谢谢您。”
玛媞莎·沙尼亚特“别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请小威廉也赶快进入正题吧~”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嗯……我想请您帮忙预测他最近会遭遇意外的准确时间和地点,可以吗?”
玛媞莎·沙尼亚特“这个啊……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她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又召出那颗神秘的水晶球,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咒语让它运作起来,这才继续对我言说。
玛媞莎·沙尼亚特“不过,我不认为那个小坏蛋不会想到这一步,可能预测结果……”
正说话间,原本还在闪闪发光的水晶球却突然暗淡下去,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
玛媞莎·沙尼亚特“果然,是存在着连伟大的卡珊德拉之眼也无法看穿的屏障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发生什么了……?”
玛媞莎·沙尼亚特“唉……被包含在诅咒以内的灾事就像被什么障壁保护起来了一样,连我也没法预知出来。”
我不禁有些泄气地靠到椅背上,一言不发。玛媞莎见我这样,难免有些不忍,正要出声宽慰,却见那颗水晶球忽的闪了一下,显出一副画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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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依稀可见一个人影。凑近细瞧,才认出那是小言。她正闭着双眼一副熟睡的模样,身体却在往一处颇为眼熟的栏杆上攀爬,不一会儿就爬到了上边站着,在她底下的,是距离十分遥远的灯火地面。
玛媞莎·沙尼亚特“这不是那个人类幼崽吗?她这是在做什么?”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小言?等等……这个栏杆……”
猛然间,我认出了那副眼熟的栏杆——就在我先前和玛媞莎约谈的那个阳台上!
霎时,一个不好的念头涌进脑海。我立刻起身冲向那处阳台,却还未等我近去,我就听见了一声茶杯摔落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的就是约书亚的惊呼。
约书亚·杰森“小言小姐?!”
下一瞬,我赶到了跟前,却只见那个小小的少女面朝我们站在围栏之上,双眸紧闭依旧没有苏醒迹象,随即,双手微微抬起,就向着后方的无边空气躺倒下去。
宛如一枚秋熟的果儿。
无可避免地,往满布万家灯火的大地的怀抱落去。
(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