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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

那些故事……

我经常做到不好的梦:高考交白卷、一脚踩空跌下深渊、绕进一个幽深的管道或者胡同里找不到出口……反反复复做这些梦,最近几年更为频繁。然而,这些都不能算作噩梦,至多只会让我从痛苦、惊悸、迷茫和彷徨里惊醒。

我这辈子做过的真正的噩梦,是2019年3月某一天清晨,在将醒未醒的朦胧状态,我梦到我的太阳落了!就在那一刻,就在我朦胧的潜意识里,我很明确地知道那就是我的太阳——十几年来一直被我视为生命的小太阳——我的孩子,她长着圆圆的、红红的太阳一样的脸,圆脸周围长着一圈鲜艳的向阳花瓣,跟《天线宝宝》里那个向阳花一模一样。她对我甜甜地笑着,慢慢地落下了!那一刻,我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双膝发软,我似乎听见了我的世界坍塌的声音!

感觉大厦将倾,困在其中的人能做些什么?

你在几十公里之外的学校上学,我的心每天朝着你的方向紧紧地揪着,焦虑、恐惧,晚上很晚入睡,早上很早醒来,在短短几小时的睡梦里,有时候听见你脆生生地喊“妈妈”,那声音就在我耳边,感觉真真切切,有时候梦见你站在我床边哭,说我送你上学去晚了。每一次梦到你,我心脏狂跳着惊醒过来。也许一个月,也许不到一个月,噩梦变成了现实,我的天真的黑了,塌了!

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丢了!我的太阳落了,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寸草不生。因为这是我人生唯一的一颗太阳!——唯一的孩子!

对,我成了一个“失独”母亲!孩子是我们的独生孩子,我们被称为独生子女父母,我们的家庭是独生子女家庭,国家还给我们发过一个小小的“独生子女光荣证”。

我们光荣吗?

1959年5月4日,***总理在接见香港《大公报》记者费彝民时说:“中国人口多,任何东西要算两个账,一个是把生产增加的数字,除以六亿五千万,就不多了;一个是把每一个人多吃的数字乘以六亿五千万,数字就不少了。”

很多人认为,贫穷的原因是人口太多。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我们为国家做了贡献,我们是光荣的。

中国这样的“光荣户”有几亿之多。《大国空巢:反思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作者易富贤根据2005年1%人口抽样调查推断,从1975年到2010年,我国共产生了约2.2亿个独生子女家庭。也就是说,到十年后的今天,我国独生子女“光荣户”已超过2.2亿个。

2.2亿个家庭,4.4亿个父母。我们是光荣的。同时,我们是恐惧的。

农村土话说:“独柴难烧,独子难教。”如何保证这仅有的一根“独苗”健康地成长、成才,每个父母各有“绝招”,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打造独一无二的“温室”供其生长。但是,ta不可能永远独自生长在家庭营造的“温室”里,最终得在“大田”里和所有“独苗”一起接受阳光雨露的洗礼。然而,到了“大田”里,什么样的“苗”都有:端庄顺直的、歪七扭八的、变异的、变种的,变态的,等等。万一不走运,“好苗”遇上了“坏苗”,该怎么办?

某个性取向出了差错的不幸者,在逼仄的环境里找不到出口,非要骚扰另一个正常的宝贝,这个正常、善良、胆小的宝贝既想替对方保护“隐私”,又要忍受内心万劫不复的恶心。她该怎么做?一个把攻击性和侮辱性语言当成口头禅的心理变态者,像疯狗一样专门盯上一个洁身自好的宝贝,这个宝贝该如何逃脱他的狂吠? 当这些“不走寻常路”的“独苗”有可能会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情况又会怎样?

弱者有罪。当你处于弱势的时候,你的声音没有人听得见,或者,你说什么都是错的。这就是人类世界的游戏规则。

那么,换个角度来说,我们不做弱者,做强者,做人群的领跑者:成绩优异、性格阳光、坚强独立,这样就安全了吗?就一定能逃脱某些伤害吗?北大高材生、学生会干部包丽逃脱牟林翰的魔掌了吗?善良乐观、坚强独立的留学生江歌躲过变态者的屠刀了吗?青天白日走在美国大学校园里的北大硕士生章莹颖躲过杀人狂魔了吗?2010年连续校园凶杀案中近百名孩子丧生或者伤残,2008年汶川地震中成千上万个孩子失去生命……死亡,有的属于“个案”,有的属于“连成片”的天罗地网,有的是人祸,有的是天灾……关于孩子的悲剧每时每刻在不同的地方发生。

世界很大,坏人很多,意外很多。一个人从细胞开始孕育、出生、长大、活老,直到寿终正寝,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也有人会说,苦难是客观存在的,意外是避免不了的,这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诚然,自然界的客观规律谁都没有能力改变。但是,有些苦难是灭顶的,就像百草枯,被它喷洒过的草木无法逆转、无法修复、无法再长出新的枝叶。

这个灭顶的苦难叫着“失独”。

2013年3月26日,《人民日报》第5版刊登了李晓宏的文章《用“制度手杖”扶助失独老人》。文章指出,近日有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每年新增失独家庭7.6万个;截止2012年,全国范围内的失独家庭已超过100万。2013年,《大国空巢:反思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作者易富贤根据2005年人口普查推断:我国1975——2010年产生了约2.2亿个独生子女家庭,另外根据2000年人口普查的年龄和死亡率计算,25岁之前的人口死亡率大约是4.63%,也就是说,在2.2亿名独生子女中,可能有大约1000万人在25岁之前去世,这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我国可能会出现大约1000万个失独家庭。

1000万个失独家庭,2000万个失独父母,这其中,来得及重新生一个孩子的父母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生育不像呼吸,呼吸只要人活着都可以进行,但生育不一样,它受男女双方年龄、健康状况、甚至情绪等各方面条件的限制。

总而言之,独生子女家庭本质上是风险家庭,风险性就在于唯一性。

拿破仑·波拿巴说过:眼睁睁看着自己无儿无女就死去实在可怕。就连骁勇善战的铁血汉子、欧洲霸主都这样说,更何况我们草木之人!

“养儿防老”。这句话永远不丢人,也不过时。外国和中国一样,全人类都一样。

在人生的两头,不管你有多么强大,都需要别人照顾。初涉人世的婴儿没有人照顾只有死路一条。人生尽头的老者,哪怕自强自立到最后一秒钟,也没有谁会在断气之后把自己送到火葬场。那么失独父母在生命的终点站,可以依赖谁呢?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出了问题,社会必定不会安然无恙。反过来说,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大环境里,谁都造不出一个固若金汤的小世界。

阿晨这一篇是论文不是啥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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