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其实很着急，再让她这么哭下去，天就要亮了。
万一侍卫回来怎么办？就算他们不回来，城门一旦被封，他们也出不去了。
但他又实在没有理由去阻止她。
这个女人已经够可怜了，难道连痛哭一场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
所以他只能继续焦急地等待，表情上还不能显露出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哭声终于停了。
而姜承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瑾轩。”瑕的声音从未如此有气无力，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在，瑕。”
“带我走吧。”
夏侯瑾轩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她的神态极度疲惫，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了。
这样的她让他止不住地心疼，只想把她搂得再紧一点，给她多一点温暖和力量。
“好，我们走。”
瑕放下了怀里的尸体，最后看了一眼。
然后她上路了，决不回头。
“人都齐了吧。”姜承四下看了看。
龙幽还算守信，没有关城门，也没有派人来追杀。
说真的，他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许多人未必这么想。
“几位少侠，”太武上来询问道，“我们就要回南蛮了。你们几位今后有何打算？”
“开封不能回去了，我打算带初临回她老家成亲，好好照顾她后半辈子。你呢，姜兄？”
“我答应过师傅，要保护好倩儿和三小姐。”
“成亲的时候记得请我们。”
“嗯。”姜承轻轻点了点头。
毕竟净天卫里太多人知道我，是不是改个名字比较好？
他心里思索着。
“夏侯兄，你和瑕姑娘——”
“爹遗命要我娶她，我不能有违孝道。二叔留给我的那些书，我也要好好保存整理，传之后世。这是他们最后的心愿了。”
“哼，假公济私。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这样。”皇甫卓明明是想和往常一样，严肃地揭穿他的，说完之后，自己却先笑了。
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也没有多少了。
众人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不知是开心还是伤感。
夏侯瑾轩看了身边的瑕一眼。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对此作出反应了。
看来要让她振作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就交给我吧。
······
多年以后，人们提起夏侯家的少夫人，都会赞扬她乐观开朗，笑口常开，再大的困难面前也不会沮丧落泪。
而男主人听到这些夸奖，只是笑笑，并不附和。
只有他明白，她之所以从来不哭，是因为在那个月色明媚的晚上，她就已经把一生的泪水，流干了。
“上官少主，你呢？”
“我要回去，重建天地山庄。”
“这——恐怕有些困难。”太武低头沉思道。
“不管有多难，我都不会放弃，父亲和历代先人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面招牌和名号，我绝不能让它在我手里被葬送掉！”
“你有这份志气，你爹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那，暮姑娘，你呢？”
“······”
“暮姑娘？”
“啊？啊！对不起，道长。我刚才走神了。”
“你还在想罡斩师弟吗？”
“不是，我是在想，一贫掌门刚才那番话。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侠这个字是百姓的希望，希望是不该消失的。既然我拿了谢大哥的剑，就应该替他把这个希望延续下去。”
嗯，这些个年轻人，成长得真是快，一个个都这么有担当了。
看来我们这些老东西，可以安心地走了。
“那师傅的剑就交给你了，暮姑娘。可别让他失望啊。”
“放心吧。铁笔道长。”
“哈哈，终于尘埃落定了，都散了吧，江湖儿女要洒脱一点，别学那些个酸唧唧的书生，弄出什么伤离别，哭哭啼啼的。”一贫又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哎呀，没酒了。铁笔，你带它进宫前，怎么也不多灌一点？”
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这才是他的常态。
“那诸位，就此分别。他日有缘再见！”
“保重！”
······
“小蛮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一贫看着身边难得安静的外孙女，“以往你不是一向都叽叽喳喳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吗？今天这太阳——嗯，是打东边升起来的啊。”
“扑哧。”一脸忧郁的小蛮终于笑了，“外公你又笑我。”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跟外公说说？”
“我——”
小蛮只觉得千言万语憋在心头，却无从说起。
她的初恋，还未开始，就戛然中止了。
这种淡淡的苦涩，再也不会有了。
初恋，怎么可能有第二次？
“外公。”
“嗯？”
“你刚才在皇帝面前那番话说的，真的好帅啊。我还从没见过那么正经的你呢。”
“哈哈，平时我那是深藏不露，正经起来，天下没人是我的对手！不然你外婆怎么会嫁给我呢？”
“哼。才夸你两句，又露出本性了。师傅早就跟我说过了，你当年追到外婆，哪里是因为你正经，分明就是你太不正经了，不，何止是不正经，简直就是耍流氓！！！”
“呵呵，这个丫头，就知道揭我的丑。好歹给我在晚辈面前留点面子啊。”一贫无奈地笑了笑。
“外公。”小蛮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正经，“我想好了。我这辈子，不嫁人了，就这么守着你，守着师傅，守着族人，陪你们一辈子。好不好？”
一贫一下子愣住了，他真没想到小蛮会说出这种话。
“好不好嘛？”
她又开始撒娇了。
丫头，你终究还是太小啊。一点伤心事就让你成了这个样子。
等你长大些，再回头看，也许就会发现，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不过，我好像也没有资格说你吧。
比起你外婆不在以后我那颓废的样子，你已经坚强很多了。
也许将来你会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为他抛弃今天的诺言，嫁为人妇，也许你真就把这句话守到老了，谁知道呢？
不管怎么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除了尊重，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小蛮不嫁人，永远陪着外公。”
小蛮又笑了，她牵住了外公的胳膊，把头靠在外公肩上，一步步向故乡走去。
一贫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暗暗抚摸了一下丹田。
刚才那一下，内力几乎耗尽了。
其实这几年就一直总觉得气息不顺。
罡斩师弟，看来你很快就有酒友了。
也好，这世上现在，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他又悄悄看了外孙女一眼。
小蛮，外公老了。
外公终究，还是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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