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轩，爹这么多年，对你责骂得多，赞扬得少。其实每次事后我都很后悔的。你二叔也经常劝我，儿子有自己的喜好，是好事，如果真能成个著书立说的大家，也未尝不是一条人生之路。可是我这心里啊，总还是希望你能子承父业，在武林有一番作为。这点上，也许为父是太过自私了。如今看来，江湖险恶，朝廷又不给我们生存的空间，反倒是你这条路更安全些。今后你就安心研究你的风花雪月吧，爹再也不会说你了。不要回明州，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也不要想着报仇，那不适合你。你喜欢那个瑕姑娘，那就娶了她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给爹生几个孙子孙女，就是最大的尽孝了。”
“瑾轩，二叔首先要向你道歉。有件事情，二叔憋了好多年，现在必须要说了。其实二叔也是魔翳的人。当年他收买了我，要我给他提供四大世家的情报，答应将来让我做夏侯家的家主。我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真的答应了他。这些年，我的心里没有一天好过过。看到你和你爹对我的好，我的愧疚就更深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与虎谋皮怎么会有好结果呢？我告诉了你爹真相，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还对我说，从没怀疑过我的忠诚，亲兄弟哪来的隔夜仇？呵呵，他这个人啊，大大咧咧惯了，到了那边没我这个兄弟照顾，我还真不放心。说起来，我倒是还有件事要交代给你。我对魔翳也留了一手，把多年来收藏的所有图书账册都转存到了一处秘密地点。那地方我在下面已经写给你了。你最喜欢看志怪小说，二叔也就只有这些东西留给你，希望对你将来的人生多少有些帮助。瑾轩，二叔这一生，其实不是你眼中那么光明的。你，能原谅二叔吗？”
“卓儿，爹要走了。说实话，我们这几个老东西里，我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走得是最放心的。我的儿子嘛，当然比他们三个的都强！你这孩子从小就早熟，我相信你一定能活得很好，自强自立。只是，唉，和你夏侯世伯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去报仇。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向嫉恶如仇，恐怕也没人拦得住你。为父只有一个要求，生下孩子之前，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哼，你那点小心思，别想瞒得过为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把夏初临接进家了？家里多只耗子我都一清二楚！要是我还活着，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地位身份差距那么大，她身体又不好，就算在一起，日子也不会好过。唉，不过现在我也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跟你娘交代了，万一家里有变，就把她从密道送走，到开封城外的隐蔽点暂时藏匿。地址就在下面，你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哼，想想还是有气，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居然要娶一个体弱多病的瞎子！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雅儿，对不起。这一句道歉，不是因为我把你抛下独自离去，为自己的孩子而死，是做父母天经地义的责任。我只是很愧疚于对你太过溺爱，以至于你心智上完全没有成熟，也没有多少自理的能力。突然要你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我都不敢想象你怎么独自生活下去。这是为父的错。我总觉得你还小，要学独立太早，却忘记了自己在不断变老。好在西域离中原较远，我想皇帝和朝廷的手不至于伸得那么长，天地山庄就算被朝廷取缔，损失也会比较小。你就赶紧回去，把能召集的下人再叫回来，至少要把厨子、管账的、做衣服的留住，再雇个打扫卫生的人，这些你都不会做的。房子留上几间够你住就行，多余的就租出去，还能有点银两收入。你也得逐渐学会自己打理生活，别嫌脏嫌累，也不要太着急，就从自己叠被子、洗衣服做起。没有人天生会做家务活的，我相信你这么聪明，追女孩子都有那么多主意，这点小事，肯定难不住你。”
······
夏侯瑾轩现在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了。
看着皇甫卓骇人的表情，紧攥到出血的双手，上官雅如遭雷劈一般呆滞的眼神，他自己反倒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定只是个梦吧。
皇甫兄、瑕姑娘、姜兄、欧阳小姐，这一定只是个梦，不是真的，对不对？
瑕低着头，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
欧阳倩抱着自己哭成了泪人的妹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姜承——
咚。
姜承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好痛！
原来，不是梦？！
原来，都是真的。
“夏侯兄，清醒了么？”
“嗯，是的。”夏侯瑾轩对自己的冷静感到惊讶。
“你要怎么做？”
“去总坛！”
“你是去送死！”
“无论如何，我要把他们带回去。哪怕是尸体，也要带回去！”
“我陪你去！”皇甫卓第一个赞成。
“四师兄，我们也去吧。至少，爹他——”
师傅。
姜承握紧了双拳。
······
“姜承，你知道吗？我们原本打算今晚挟持你送倩儿瑾轩他们出城的。”
“我猜到了。”
“不管怎么说，我很欣慰，倩儿没有看错人。她和慧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欧阳英语气很平淡，一旁的欧阳倩却转过身去捂住了脸。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身为女子，只能无力地看着父亲为了自己去送死。
“师父！”
姜承突然朝着欧阳英远去的背影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绝不负所托！”
欧阳英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
那身影，仿佛从未走远。
“好吧。我带你们去。”
“不行！”
一直沉默的瑕突然脱口而出。
然后她自己倒先愣住了。
我怎么就——
因为他？因为我不希望他死？
他对我，竟已如此重要了？还是，他只是我对一直向往的平静的寄托？
大家都很困惑，除了姜承。
“你，果然就是我的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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