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线?姜兄,你在说什么?”夏侯瑾轩的脑子已经彻底混乱了。
“难道,瑕姑娘你,也是净天卫?”还是皇甫卓先反应过来。
“本来我也只是怀疑,因为你走路的姿势,太像净天卫里出来的人了。并且你们一行到了折剑山庄之后,我收到指示和回信的速度就大幅上升。而这些人里,只有一张生面孔。”姜承盯着面色苍白的瑕,“昨天我才知道,师父和几位世伯也早就怀疑你了。他们交代我,若你迷途知返,主动承认,就证明你对瑾轩确有真情,若你仍坐视不理,甚至怂恿大家去送死,我可以杀了你。”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我怀疑她时,姜承要为她打掩护,是知道了她可能是自己人。皇甫卓也明白过来。
“呵,不愧是老江湖。我还以为我的伪装很成功呢。还有你,难怪义父他老人家对你也赞不绝口。”
“你是魔翳大人的义女?”这次轮到姜承惊讶了。
“你说的那个收养人,是魔翳?”短短一刻内,夏侯瑾轩收到的重磅讯息一个接一个,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现在不说这些了。”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在净天卫里的地位比姜承高,对整个计划也知道得多一点。总之你们不能去,去了只有死!”
“不用担心。”姜承面露一丝微笑,“你忘了我经常去魔教总坛吗?”······
“凌波道长,我们该撤退了。”
凌波站在这片丘陵的最高处,俯视着北方的平原,默然无语。
“道长?”
“不,向前顶!”
“什么?”
“向前顶,顶到第一道山梁去!”凌波伸出右手朝前一指。
昨天听完龙溟公开布置的作战计划,她就觉得不对劲。要在这片丘陵围歼敌人,困难太大了,他不会冒这种险。后来她发现罡斩师伯被派到城门正对面的大漠入口,四大世家也被单独派去攻打魔教总坛,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散会之后,她去质问龙溟,这个家伙,竟然恬不知耻地全部承认了。
“对你,我有隐瞒,但不会欺骗。”
有这么说话的么?可恶!
她不能看着这么多好人无辜丧命,可她也清楚,她无力改变龙溟的决定。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请让我参战。我去负责守卫东北方的丘陵,防止胡人主力和魔教汇合。”
她打的什么算盘?明知道胡人主力不会去那里。
龙溟一时也有些猜不透。
不过这一局,他早已胜券在握,实在有点无趣。
这样也不错,至少有了对手,不给她一次机会,也不太公平。
想到这里他就来了兴致,决定也心血来潮一回,接受她的请求,或者说,挑战。
魔翳自然是强烈反对,认为这简直就是胡闹。
但他坚持己见。
现在看来,她没有令他失望。
胡人主力已经在迅速沿中央沙漠南下,很快就要和谢沧行正面对决了。四大世家和魔教也已经交上了火。
一切都十分顺利。再这样下去,他真要昏昏欲睡了。
“陛下,凌波把部队朝前顶了五百尺,到了最北端。”
“哦?”龙溟凝视着地图,露出一抹微笑。
她这是想在包围圈留出一个缝隙,供罡斩和四大世家的人逃生。同时逼我的御林军提前出动,堵住口子,这样就可以避免延安府被攻破。
甚至她可能考虑的更多。她不希望胡人和中原结仇太深,也不想尸横遍野,也许在她心里还期待着胡人能至少逃出去一部分。
聪明的女子,可惜啊,你还是太过天真善良,也不够了解人性。
所以你,还有姜承,都不会成功的。
“你是说,魔教也被胡人当成了弃子,就像四大世家和蜀山之于龙溟一样?”
正在山间小路上艰难攀爬的夏侯瑾轩回过头来。
“嗯,胡人此次志在一搏,要入主中原,所以魔教对他们已经没用了,留着反倒是祸害。他们之所以假意要来驰援,就是要魔教拼死抵抗,为主力拿下延安争取时间。”瑕冷静地说出了自己所知的情报,“龙溟也估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设下了这个大陷阱,请君入瓮。一旦前线两侧的部队后撤,扎紧口子,不管是谁,只要他想消灭的人,一个也跑不了。不过有点奇怪,右翼丘陵的部队到现在也不见踪影,不然我们根本到不了这里就会被拿下的。”
“那谢兄和暮姑娘——”
“我现在也很担心他们,等我们把你父亲和几位世伯救走,我们就去接应他们吧。”
“好吧。”
夏侯瑾轩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故意走在自己后面,保护自己不会滑下去的女子,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他们当初的相遇,现在回想起来,显然是安排好的。可笑他还以为,小说故事里的情节,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了。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会有结果吗?
父亲的嘱托。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父亲,还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夏侯瑾轩不禁又加快了脚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步行这么远,爬山如此高,还没有叫苦叫累。
“你确定这条路能到覆天顶?”皇甫卓对姜承已经失去了信任。
“我走了好多回。而且,我对净天卫的人留了这一手,龙溟和魔翳也不知道这条路。你们要救父亲,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听着山顶上渐渐稀落的杀声,越发焦急的皇甫卓也明白他别无选择。
上官雅没有说话,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机械,一具僵尸,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对一旁照顾他的欧阳倩都没有了反应。
他的天已经塌了。
他现在只想活在幻觉里,然后证明这幻觉是真实的。
父亲还活着,他只是和我开玩笑。
我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做我的飞华公子。
然后——
没什么然后了。
当看到山顶遍地的尸体时,他们就知道,现实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的。
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狰狞的、痛苦的、男人的、女人的面孔,变成了永远的梦魇,停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他们昨天还是天之骄子,万人称羡的大少爷,今天就已失去了一切。
太快了。
上官雅跑得是最迅速的。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他就像发了疯一样,不顾被尸体绊倒多少次,不管发簪不知掉到了哪里,披头散发,血污满身,连滚带爬,仪态尽失,以往他最反感这种外貌的人,现在他已经完全没了这种意识。
上官信已经断气了。
他,和其余几个门主,显然是拼尽全力和魔教教主大战一场,将其击毙后才力尽倒下的。
他们五个把那个教主紧紧包围在中间,一丝缝隙也没留。
夏侯彰右手紧握着断了半截的一支羽箭,插入了魔教教主的喉咙。
夏侯韬死得最惨烈,伤口也最多,和他平日温文尔雅的风范反差极大。
皇甫一鸣倒在地上,长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自己的前胸也被打得稀烂。
欧阳英则半跪着,神态安详。
他们都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也许以前他们不见得都是好人,做的未必都是好事,但这一次,这一刻,在这里,他们无愧为好父亲,大丈夫。
欧阳倩跪在父亲面前放声大哭起来,反倒是坚强的欧阳慧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姜承默然站在背后。
皇甫卓的脸冷得吓人,他低头看着父亲,双眼发红,像要咬人一样。
夏侯瑾轩看看父亲,又看看二叔。
瑕很担心他会不会崩溃。
“我们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一定要带他们回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夏侯瑾轩语气异常冷静。
他俯下身去,开始背起自己的父亲。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背父亲。
像是被唤醒了一样,皇甫卓也开始动手,姜承把欧阳英驮了起来,两个女人在一旁扶着。
夏侯瑾轩看了二叔一眼,瑕立刻上去把他也背了起来。
“谢谢!”他此刻也说不出别的了。
只有上官雅还一动不动。
“上官少主,把你爹背上,我们走!”
没有反应。
“上官少主,快走吧。”
还是没有反应。
“上官雅!”皇甫卓终于发怒了,他背着父亲的尸体,狠狠踹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一脚,“把你爹背起来!你个没用的东西!你爹那一番长篇大论白说了?!你要是再不振作,不用龙溟动手,我先替你爹杀了你这个不孝子!起来!”
被踢倒的上官雅的脸紧紧贴在父亲的脸上,他从没如此近距离注视过父亲的眼睛。
父亲没有瞑目,为什么?
他到死都还对我不放心吗?
父亲,我这个儿子做的真是,太不合格了。
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反过来照顾父母了,我却要让你死了都还在担心我。
现在我是一个人了。
父亲,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哪怕是为了你给我的生命,流淌在我身体里的上官家的血脉,我也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了。
这是我能够做的,对您最初也是最后的孝顺。
“我,不是没用的人!”
皇甫卓后来回忆,他以前从没见过上官雅有那样坚毅不屈的眼神,而这种眼神,从此再也没有在他眼中消失过。
“什么味道?”背起上官信的他闻到一股怪味。
“不好!他们已经开始放火了!快跟我走!先安排好他们的遗体,再去接应谢兄和暮姑娘!”
火龙顺山坡席卷而来,迅速合拢,吞没着所过之处的一切。
几个身上背着自己一生最沉重的责任的年轻人,鼓起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奋勇突围而出·····
“多亏他们不知道这条小路。”山下,灰头土脸的皇甫卓松了口气。
“奇怪,为何右翼部队没有回来?不然,包围圈不会有缺口的,真是幸运。”瑕拍了拍自己和瑾轩的身上。
“但愿谢兄和暮姑娘也能发现这个缝隙,成功脱险。”姜承松开欧阳倩,熄灭了自己身上的火焰。
“我们先找地方临时安放他们吧。”上官雅说话的语气好像也和原来不一样了,“交给几个女人看管,然后我们再去救谢兄和暮姑娘。”
“卓哥哥,是你吗?”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微弱的呼唤就传了过来。
“初临?是你!”皇甫卓顺着声音的来源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