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漂亮吗?”庭院里,龙溟回首问道。
凌波仰望着天空,目光深邃,没有一点赏花的兴趣。
“你何必为了一个抛弃你的门派如此忧虑?”
“我和师门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挑拨。”
“别装了。”龙溟缓缓走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至少太武应该对你说实话,而不是把你诳来,不是吗?”
“师伯有他的道理。如果我知道真相,也许不会愿意来,毕竟是终身大事。这事关门派存亡,他不能冒险。”凌波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忽然没了自信。
我真的有怨气么?
不应该的,师伯对我和妹妹恩重如山,我不该这样的。
不该的。
“所以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龙溟对谈话效果显然十分满意,“这一点上,他和我舅舅没有区别。”
“别把师伯和你们家人相提并论,你们不配!”凌波刚刚减弱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同样精于算计,务求完美,每步必胜,不择手段,有何区别?”
“他是为了救人,你们是为了杀人。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哦?你真的确定,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杀人,而不是救人?”
“你,我······”
想到自己的身世,凌波忽然也没了底气。
哼,不错。看来可以——
“陛下!”正当他要发起下一步攻势时,魔翳的声音又适时出现了。
“有何要事?”龙溟面色明显不悦。
“是南方来报。”
阿幽?
龙幽?
花园里的两人都提起了兴趣。
“去书房说话吧。”龙溟看了凌波一眼,匆匆离去了。
“你对她还真上心啊。”魔翳的开场白十分特别。
“说正事吧。”
“这是他送来的书函。”
“嗯。”看完内容的龙溟,陷入了沉思······
“庄主,夏侯家的人到了。”
“随我去迎接!”
“是!”
“夏侯庄主,二庄主,久违了。”
“三位仁兄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咳咳,”皇甫一鸣对这些客套话显然毫无兴趣,“事态紧急,这些繁文缛节可免则免吧。”
“嗯,也好。那我们就进去商谈吧。”
“爹,夏侯伯父远道而来,不如先让他们歇息一下吧。”一旁的欧阳倩开口了。
“世侄女不必担心,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夏侯彰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瑾轩,你先去把行李放下,然后过来。”
“我也要参加么?”夏侯瑾轩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本来还想和欧阳小姐叙叙旧呢。
“这事儿没商量!”夏侯彰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强硬口吻。
“是。”可怜的大少爷只能耷拉着脑袋,在欧阳倩的引领下去了客房。
“卓儿,你也进来,一同旁听。”
“是,父亲。”
看来他们真的很着急啊,恐怕是对形势的严峻已经有所察觉了。瑕在一旁沉思着。
皇甫一鸣他这么心急,不会是要拿我说事吧。姜承也心事重重,甚至没有注意到欧阳倩看他的眼神,反倒是夏侯瑾轩在一旁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咦,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好像倩姑娘对姜兄,有点怨气?
“所以你们怀疑,蜀山派已经——”听完夏侯韬的分析,欧阳英本就紧锁的眉头更加扭成了一团。
“蜀山派实力强大,倒不至于这么容易被灭。只不过这一仗,恐怕指望不上他们了。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做好最坏打算。朝廷这一次,不但不会支持我们,甚至可能背后使坏,想要拿我们当炮灰,借刀杀人。”
上官信的一席话就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也包括刚刚进门的夏侯瑾轩。
“这一次朝廷派来的代表,还是那个唐风吗?”沉默了一阵后,夏侯彰开口问道。
“应该吧,不过不知为何迟迟未到。”
“哼,那个家伙,我一看见就浑身不舒服,不在更好。”
“皇甫兄!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一方大员,说话要注意点分寸。”欧阳英有些不悦。
“这我当然知道。净天卫出身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毕竟是魔翳调教出来的。这一点欧阳庄主应该最清楚吧。你身边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吗?”
“皇甫兄,现在大敌当前,就不要扯这些没用的了。”夏侯彰也忍不住了。
“这怎么能是没用的话呢?!”皇甫一鸣忍不住站了起来,“既然朝廷已经跟我们站在了对立面,那他们派来的人自然也不再可靠了。何况,那个姜承,多年来一直行踪诡秘,许多时候连欧阳庄主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据我门下侦查敌情的弟子奏报,他曾经去过北方胡人地界,甚至在魔教总坛附近出现过,还和唐风来往密切。这些我早就提醒过欧阳兄,你却置若罔闻。现在我还是要说,如果他是对方的内奸怎么办?不查清这件事,我们如何能安心对敌?”
“姜兄不会是这样的人的!”
一个青涩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瑾轩,不要没大没小。你还年轻,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夏侯彰赶紧替儿子收尾。
“父亲,孩儿与姜兄——”
“卓儿,长辈面前,多听少说。”皇甫一鸣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儿子的话。
“老爷,朝廷有使者前来。”管家欧阳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适时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有请。”
“在下延安府副将,受唐将军之命,前来拜会各位江湖豪杰。”
“唐将军何在?”
“唐将军本欲亲自前来,奈何忽然要事缠身,无法离开,特命末将向诸位致歉。还说,待诸位到达延安府,再摆酒设宴,向诸位赔礼。”
延安府?夏侯瑾轩有点困惑。
“哼,好大的架子。”皇甫一鸣本来只是心里腹诽,可是由于心情实在糟糕,竟不觉低声说了出来。
“皇甫庄主息怒。末将可以作证,将军确有要事,而且与此战成败有莫大关系,实在抽不出身。”
“哼。”皇甫一鸣冷哼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多问了。请将军先下去休息,我等稍作准备,就前往延安与唐将军会面,共商此战之事。”
“多谢庄主好意,只不过延安府情势已十分紧张,在下不敢久留,就此告辞了。”
“好吧,那在下也不勉强。管家,替我送这位将军一程。”
“是,老爷。”
“告辞了。”
······
副将走后,大厅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们,真要去延安吗?”夏侯瑾轩终于憋不住了。
“据说,魔教总坛就在延安府附近,而且这次敌军主力入侵的方向也是那里,要和魔教汇合后再向南推进,去延安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夏侯韬捻着胡须娓娓道来,“只不过——”
“照各位世伯所言,”皇甫卓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那里无异于龙潭虎穴,去了,还回得来么?”
大厅里又一次陷入死寂,这一次时间更长。
“夏侯世侄,皇甫世侄,你们先退下休息吧。”
“是。”
夏侯瑾轩和皇甫卓相互看了一眼,默默退下了。
晚辈走后,几个老一辈仍旧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丈夫以身许国,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有何所惧?”夏侯彰霍然起身,“无论朝廷对我们是何态度,我等问心无愧即可。要我说,我们都去,杀他个天昏地暗,也不枉为男儿之身!”
“嗯,不错。”欧阳英也站起身来,“夏侯兄所言有理,我等即刻准备,三日后启程,前往延安府!”
“二位豪气干云,皇甫一鸣深为佩服。可是,靠豪气可不能保住四大世家的百年基业啊。”
“不错,要去,也得先有万全之对策,否则只能无谓送死。”上官信附议,“我们几个老东西无所谓,一大把年纪也活够本了。可是孩子们都还小,还没有成家嫁娶,延续香火,无论如何,要保他们平安。”
“嗯,那就再商量一下吧。”一提到孩子,夏侯彰的豪情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天,四大世家的家主一直商议到点灯。
“姑娘哪里人氏?芳龄几何?家中可有亲人?”
瑕非常后悔自己一时好奇,在庄里乱逛,不然就不会碰到这个登徒子了。
“在下上官雅,绰号飞华公子。在西域一带是有名的美男子,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今日得遇姑娘,实是天定姻缘,不如我二人暂且出庄,寻一酒馆小——哎!姑娘慢走!且请留下芳名!”
“上官少主!”迎面走来的欧阳倩正好看到这一切,顺势扶住了差点撞到她的瑕,“如今多事之秋,国家正生死存亡之际,你是否应该收起轻浮之气,克己正身,勿再沉迷风花雪月之中?”
“欧阳小姐放心,小姐容貌远胜这丫头,只要小姐愿意,我今晚可以全用来陪小姐。小姐不必吃醋。”上官雅摇摇手中折扇,依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欧阳倩也有些怒意,却又不好发作。
“上官雅,你又开始说惹姐姐生气的话了!快走开!不然我拿雪球砸你!”
正当瑕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看就要发作时,有人先出头了。
“别,别!三小姐!我这就走!”对上次自己左眼一个月没有消肿的历史心有余悸的上官少主立刻落荒而逃了。
“哈哈,小妹妹你好厉害!”瑕俯下身去,喜爱地抚摸着欧阳慧的额头。
“没想到三小姐都长这么大了,上次来这里是差不多十年前吧,当时姜兄刚入门,三小姐还在欧阳夫人怀里呢。真是时光如梭,白驹过隙啊。”
“停!你那些酸词,等一个人的时候再念!这里很冷的,我可没衣服可加了。”
“呵呵,夏侯皇甫两位少主,你们两个还是这么要好啊。”欧阳倩忍不住笑出了声。
“哼,谁跟他关系好,都是他太死皮赖脸了。”
“咳咳,瑕姑娘也在啊,莫不是出来赏雪景的?这样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下。这座折剑山庄我也是很熟悉的。”
“哦?”瑕低头略一沉思,“那就有劳夏侯少爷了。”
“好说好说,请吧。”
“看来夏侯兄是春心萌动了。”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欧阳倩微笑着点了点头。
“哼,重色轻友,还不知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皇甫卓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看不像。上官雅的邀约她理都不理,夏侯少主却——看来是有戏的。”
“不说这个了。二小姐,我和夏侯兄其实都很关心姜兄的情况。自从两年前他来我们两家送信后,我们再未见过他。这次见面,他似乎心情极为不佳,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欧阳倩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起来。
其实,她也说不清。
。。。。。。
“魔翳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欧阳兄,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我这里有个孩子,天分极高,可说是武学奇才,留在我那里纯属浪费光阴,所以我想让他拜欧阳庄主为师,请庄主不要推辞。”
哼,名为请求,实为命令,根本就是不许人拒绝的架势。
“大人太过谦了吧。谁不知道大人麾下的净天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哦,欧阳兄是要抗拒朝廷之命了?”
“这,不敢。”
“好,姜承,进来!”
这个孩子,气质好像和同龄人大不一样。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位欧阳庄主的徒弟了,还不快行礼?”
“姜承,拜见师父!”
那礼节标准之极,成年人也没几个能做的这么好。
他在净天卫里该是受了多么严苛的训练,才能如此早熟。
想到这里,欧阳英忽然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丝怜悯。
他的童年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了。
“起来吧。”
·······
送走了其他几位庄主,欧阳英又不禁回想起这些往事。
只有他知道,皇甫一鸣所言,绝非无事生非,危言耸听。
这些年,姜承的表现无懈可击,尽管他不曾放松过监视,可却一点把柄都抓不住。
越是这样他就越害怕,因为看不见什么,就代表他已经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功把情报传了出去,魔翳对他的一切定是已经了如指掌了。
更让他头疼的是,多年的监视任务布置下来,再蠢的弟子也猜到了姜承的来历不一般,流言蜚语越传越凶,姜承和同门本就冷淡的关系也愈发恶化。
偏偏自己的女儿看上了他。
偏偏自己又不敢赶走他。
谁敢把魔翳送来的人赶出去?
欧阳英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四师兄。”
“二小姐,”从往事中惊醒的姜承回过头来,“有什么事要在下去办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这——”
“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躲着我?那些流言我也听说过,如果因为这样,你不用担心,我是绝不会相信的。我只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有什么心里话,你都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告诉别人,哪怕是爹娘和慧儿!”
这双眼睛里的目光是如此真诚,让人无法抗拒。
倩儿,你可知道,正因如此我才要躲着你。
因为看着它,我会产生一种罪恶感。
我无法对着它撒谎。
再这样下去,我会被逼疯的,倩儿。
“四师兄?”
“二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吧。”他总算愿意和自己说话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会怎么做?”
“四师兄你——”欧阳倩惊呆了。
“当我没问过,告辞了。”姜承匆匆离去,留下欧阳倩一个人立在湖边,久久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