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前面就是汾水了吧。”
“嗯,不错。过了河就离云州不远了。”
“真想念姜兄和皇甫兄啊。还有上官兄弟,虽说他的性子嘛,嘿嘿,不过毕竟从小玩到大了。还有欧阳二小姐,上次见面她妹妹刚出生,不知现在会不会叫姐姐了。她和姜兄也不知发展得如何——”
夏侯韬担忧地看了大哥一眼,果然那脸色又变得像锅底灰一般。
“啊,对了。皇甫兄那个出身平民的青梅竹马,叫夏,夏什么来着,不知他爹同意了没有,这次见面一定要问问他,他肯定会脸红的,然后一本正经地答道‘夏侯少爷都还没有成家立业,在下何敢争先?我认识几位名门淑女,要不要为你引荐一下?’。呵呵。”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整天想着别人家的周易八卦。”就在夏侯彰快要发作的时候,有人替他还击了。
“皇甫兄、姜兄?你们来接我们了!可想死我了!”夏侯瑾轩当即就要跳下车去。
“参见二位世伯。”二人首先向长辈行完礼后,才转向这个没心没肺的发小。
“我看你是想念着用你那张臭嘴调侃我们吧。”
“呵呵,皇甫兄别这么说嘛。我是真的——”
看到姜承那张脸,夏侯瑾轩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两年不见,他似乎变得更忧郁了,一定过得很不开心吧。
以他的身份,真是难为他了。
“你父亲也到了?”夏侯彰开口问道。
“开封距此较近,家父一行已于五日前抵达,上官世伯和公子也于昨晚到了折剑山庄。因您未到,欧阳世伯和家父略有担心,故特派小侄和姜兄前来迎接。”
“让你们担心了。明州路远,瑾轩这孩子又——你知道的,我们没法走得太快,见谅。”
“世伯言重了,平安就好。我等这就护送世伯上路吧。”
“有劳了。”
“喂喂,皇甫兄。跟我说说,你和那位夏——初临,是叫这个名字吧,发展得如何?”马车上,夏侯瑾轩仍念念不忘他的八卦大业。
“无可奉告。”被取笑这么多年,皇甫卓的脸皮也变厚了,至少不会再面红耳赤。
“嘿嘿,那就是好事近了?没想到啊,你平时闷声不响,追起女孩子还蛮给力的嘛。”
“哼!”皇甫卓闭上眼睛,决定不再理睬这个专门为了让他不好意思而活着的男人。
已经和娘说过了,把她接到府上,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就成亲。
只是爹,他会同意吗?而且,这一仗肯定很惨烈,万一——
不,没有什么万一,我一定会活下来的,一定能说服爹,娶到她的。
现在不能分神。
看到皇甫卓不搭理他,自觉无趣的夏侯本打算转移目标,可是看到姜承那张比皇甫卓还臭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兄他,看来是越来越不受同门待见了。
只是因为倩姑娘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种事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太好问吧。
唉,原以为他们来了能热闹点,结果反而更闷。
早知道就不来这辆马车了,虽说爹那张脸很可怕,但至少二叔不会不搭理我啊。
郁闷的瑾轩只好拨开帘子,望着窗外。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虽说已是秋后,却仍热浪袭人。是以郊野之外,几乎没有人烟。
不过也正因如此,可以尽情欣赏风景了。
就在他快要诗兴大发的时候,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这大中午的,谁还会步行赶路啊?
“车夫,过去看看。”
嗯,他又发什么疯了?
皇甫卓睁开眼睛,望向窗外。
“姑娘,你是要北上吗?”
黄衣少女扭头看了车上的人一眼,没有回答。这种借故搭讪的纨绔子弟她见得太多了。
说实话,夏侯看到她的正脸,略有些失望。
并不是什么绝色容颜啊,看来那些小说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
不过倒也不失小家碧玉的可爱秀气。
“姑娘,你一个人,很危险的。天气又热,马车里比较凉快,我们又正好同路,不如你——”
“你没有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们同路?要调戏女子,也得用点脑子吧,大少爷。”
这种满身金玉,铜臭味十足的家伙,一看就是豪门公子,不知民间疾苦的那种。
好一张利嘴!
不过难不倒我。
“这很简单啊。你是向北走的,这条路最近的城就是云州,说起云州最近的大事,也只有四大世家和武林人士的聚会了。而且,你走路时,摆臂很直,两条胳膊肘丝毫没有弯曲,应该是在袖子里藏了把双剑,所以我才估计,你是武林——唉,姑娘,你,你别跑啊?我不是坏人啊!”
这家伙怎么如此厉害?看走眼了,江湖之中果然藏龙卧虎。不行,得赶紧离开。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走小路好了,马车进不来,他们也不会舍得步行。
“我又说错什么了?”夏侯瑾轩右手搔着后脑勺,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啊,简直是无可救药。”
“皇甫兄为何有此一说?”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的观察力就只能维持那么点水平吗?那个姑娘,身上的衣服,针脚很多又不太整齐,布料也都是便宜货,还有些补丁,显然是自己买布料缝制的。还有她的那双鞋,底已经磨得只有原来的一半厚了,又打了一层新鞋底,还在穿着。这么节省又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十有八九是自幼失祜,独自出来行走江湖多年的。这里方圆数十里没有村镇,大中午的一个人上路,走了这么远,头上没有一滴汗,身上的单衣也没有湿,可见内功极好,定是个练家子,说不准武功比我还高。这样的人,从小孤独,肯定对周围人有很深的戒心。你一上来就要拉人上车,还把人家的底细说了出来。她不跑才怪。也就是她看我们人多,不然可能向你下手都说不定。”皇甫卓说的头头是道。
“好厉害!皇甫兄!你看她看得比我还仔细啊!嗯,我要去告诉夏姑娘,你在外面到处看漂亮女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刚刚被前半句捧得有点飘飘然的皇甫少主立刻又从云端坠回地面。
开什么玩笑?这女子姿色也只属平常,怎么能和初临比?我只不过是习惯于观人风貌而推其品行家世,这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对人生大有助益——不对,这不是重点啊!明明是你对人家有企图,怎么倒打一耙,往我身上泼脏水······
夏侯瑾轩倒是没有继续穷追猛打。他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原来如此,我被当成色狼了啊。
咦?这么说,哎呀,不好。
还在碎碎念的皇甫卓,完全没有察觉夏侯瑾轩已经跳下车了,反倒是姜承第一个跟了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也只能——
“夏侯瑾轩!你又发什么疯?!回来!”
“姑娘!姑娘!”
不是吧。这男人——
喂,我这姿色,至于让你这么不要命吗?
虽说本姑娘确实是长得好看了一点。
但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姑娘留步!我,我没有恶——意······”
居然晕过去了!
不是吧,原来比我还弱。
早知道我跑什么呀。
“夏侯兄!夏侯兄!——还好,只是跑得太快,加上天气热,中暑了。我这就给你上药。”
这个人可不一样,身手绝对不凡,穿的比我厚实得多,居然跑得这么快,连气都不喘一下。这身紫衣,应该是折剑山庄的人吧。
“姑,姑娘。”
“啊?你,你要说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也蛮可怜的。
“我,我不是坏人。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你跑了这么远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夏侯瑾轩,秉持君子之道,绝不会做出苟且龌龊之事。若是,姑娘因一时误会,对我,对夏侯家的看法有所贬低,认为我和我的家族都是虚伪的假正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下死不瞑目。”喝了几口水的夏侯瑾轩总算把话说完了。
你不是吗?刚刚赶到的皇甫卓腹诽着。
身后的夏侯彰摇摇头,夏侯韬则是点点头,脸上都有了点笑意。
扑哧。
少女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公子哥,突然笑出了声。
“人家为你跑了这么远,你还笑?”皇甫卓不高兴了。
“对不起。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噗——这么特别的大少爷,呵呵。”
“那姑娘,可愿与我们同行?”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皇甫卓扶额低首,不屑再看下去。
“好吧。省得你又要以为我不相信你们,再追到晕倒。”
“多谢姑娘信任。”
“不,应该我说谢谢,麻烦你们了。”
“敢问姑娘芳名?”
“叫我瑕吧。”
“霞?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果然是美名。”
“什么啊?不是彩霞的霞,是瑕疵的瑕。”
“啊?这个名字似乎——”
“怎么?我的名字还要你来说好不好么?”
“不敢,不敢。”瑾轩又挠了挠头。
“瑕在瑾中,这名字和你挺配的,不过似乎克制你。”
姜承一旦认真思考,往往就会说出这种雷倒所有人的话。
别说两个当事人,皇甫卓都觉得尴尬了。而气氛破坏者本人却毫无察觉,依旧右手摸着下巴作沉思状,似乎还在挖掘这两个名字的深层哲学含义。
“好了,回去上车吧。”夏侯彰发话了,“这位姑娘,你若不嫌弃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就和车把式坐在一起吧,毕竟车厢里多有不便。”
“那,就多谢这位老爷了。”瑕这才从那种粉到发黑的气氛里摆脱出来。
“谢谢爹。”瑾轩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腹黑的家伙。
皇甫卓已不知从何处吐槽了。
马车上路了许久。
突然,他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姜兄,”他望了一眼钻出车厢去和瑕搭话的某大少爷,压低声音问道,“她一个自幼跑江湖的孤女,怎么会知道王勃的滕王阁序里霞是哪个字呢?”
“或许是她走南闯北时听人说过吧。又或者她去过滕王阁,见过那副对子也不一定。”
“嗯,可我觉得,以她的财力——”
“怎么?皇甫兄,看夏侯兄有了追求目标,不乐意了?”
“你胡扯什么?”
皇甫卓再也不说话了。
姜兄今日也有些奇怪,以往他是最慎重的,今天怎么戒心全无?
大概是他在庄子里,受的冷眼已经够多了,不愿意再有人无端被怀疑吧。
他看了姜承一眼,那张脸上,满是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就像一个几十岁的老人。
“大哥,那姑娘——”
“嗯,能知道滕王阁序的,绝不是一般女子。”
“那为何还?”
“既然她送上门了,我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也好,总比躲在暗处的对手强。”
“还有姜承,他们的怀疑——”
“这事先不说了,眼下抗敌才是最大的要务,别的先放一边。”
“就怕皇甫上官两家未必这么想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皇甫一鸣和上官信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也不配在江湖中生存了。”
“但愿如此吧。”
远处,折剑山庄已遥遥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