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一年冬季的雪格外大。已经过了大寒,枫村仍被厚厚的雪被覆盖着,一点声响都没有。不过结了冰的河面下水流开始汩汩而动,偶有一两只鹰隼划过天空,吓得院里的母鸡扑扇了一阵翅膀。而后母鸡回到窝里,将羽毛抖抖蓬松,趴在了一窝嫩光光的鸡蛋上。春天已经近了。
这个季节天仍然亮得晚,此刻天地间还一片灰暗。枫还睡着,铃已经起了有一会儿,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自己的药包和蓑衣。云母两条尾巴在身后悠闲地甩动着,正坐在门口等她。
前不久地念儿回到他和母亲曾经生活的村庄去了。据说那里有他父亲留下的一片药田,那是比药理百鉴更让他割舍不下的东西。那本药理百鉴,铃已经看了大半,各种草药的模样都记得很熟了,但因为字认不全,有一些草药的功效还不是十分明白。不过法师大人说铃认字和写字都学得很快,相信她不久就能读完。
铃跟着地念儿和枫姥姥学习医术已经有近一年。正如地念儿所说,她在药理方面很有天赋,又加上力气大,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护理起受伤的病患来,甚至比枫还得力。更何况她的吃穿用度,总是比附近很多村庄里的人都更好一层,不少人以为她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心地善良而常住村庄,为村民们看诊。因此附近越来越多的人专程来请她,而且除了本村和铃熟识的村民,外地大多不知情的人都对她十分恭敬,铃三番几次地解释,也没能让这些人放松半分。
门口放着一双小小的皮沓,靴口有一圈白色茸毛。铃急匆匆地跑出来,套上那皮沓,拍了拍云母的头,云母低吼一声,在一团火光里变成了一只威风凌凌的长獠猫又。铃抓住它颈边的毛,一翻身就跃上了它的背,云母飞向台地下面珊瑚的家,琥珀已经等在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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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铃去村外给人看诊,几乎都是由琥珀和云母护送。偶尔他们在外除妖没回来,犬夜叉就会自动化身铃的坐骑。有些村民会有点害怕这个脾气急躁的半妖小伙儿,不过大部分人看见铃大人“骑着”一只半妖来看病,更多的是会由衷地叹上一句:“厉害啊——”
云母背着两人在空中惬意地奔跑着,耳边风声飒飒,铃紫色的和服在风里飘飞得像一朵流云。时不时的云母调皮一下,猛地往下落,铃的头发便会扬起,遮住琥珀的视线,让他一阵慌张。琥珀呵斥云母,它竟然“嗷——”的一声反驳了回来,铃开心地笑出声,伸手揪住了它的大耳朵。
琥珀还是一身利落的除妖师装扮,腰后背着一柄锁镰,面庞又成熟了一些,明明是个少年,不笑的时候甚至会带上一分肃然。铃坐在他身前,回头看了他一会儿,心想当年死在山贼刀下的哥哥,和现在的琥珀一般年纪,他们越来越像了。啊不对……琥珀就是自己的哥哥。
琥珀露在外面的手有点凉。他摸了摸铃的手,发现铃的手也有点凉,便将她的手又往云母的颈毛里塞了塞。铃一笑。
其实她一点都不冷。脚上的皮沓就跟两只小暖炉一样,身上的和服看着薄,实际上十分挡风。有一次珊瑚看见她就穿着这么一身和服在雪地里走,催她赶紧回去加衣,她走过去将珊瑚的手揣进自己袖里,竟然暖得像摸到了云母的腹部。珊瑚摸了摸那衣服,心下了然,原来不是人类村庄里买的布料啊……
皮沓是邪见大人送来的。杀生丸大人自中秋那次来看过自己,之后就再没来过了。不过邪见大人倒是时常往枫村跑。一会儿送来一尾毛领子,一会儿送来一双皮沓,一会儿又送来一个雕着铃铛花纹案的薰笼。某一次邪见来枫村看铃,扑了个空——铃去隔壁村看诊了——之后她便有了现在背上这个结实又能装的药包。
入冬之前,邪见竟然还带回来一袋子精炭。路上不知道在哪里将袋子挂破了,为了不让炭块掉出来,他把自己当成一块绿油油的补丁,一路抱着那袋子在阿哞背上颠簸,到达的时候已经黑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碳球,说话都打哆嗦。当天晚上铃给他烧水,让他好好洗了个澡,竟在浴室窗外听见邪见大人在里面哭:“原来泡个热水澡这么舒服啊……”
枫那间小小的屋子原本东西不多,结果现在,一面墙底下都是铃的各种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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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同一时刻,樱岭南面的峡谷里。
青大将左膝着地,左臂一小半被血染透,右臂向身侧伸出,手中的红鳞刃刀尖朝下插在土里,周身青光粼粼。他头脸微低,遮在额发阴影里的双瞳收成两条细线,隐约露出凶狠的光,眉角的鳞纹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骇人地起伏着,嘴里还在嘶嘶地吐着蛇信。他平时油亮的深青色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此刻和衣带一起被愤怒的妖气卷起扬在空中,发梢根根炸开,远看就像一条张鳞龇甲、张狂摆动着的蛇尾。
以他的红鳞刃为中心,小半个峡谷已成焦炭,从谷底到两边的山崖上,四处散落着蛇妖尸体,一个个都已经熟透,散发出呛鼻的气味。
扬尘和黑烟缓缓沉下,杀生丸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表情依然冰冷,只是眼神比青大将更加骇人。御吞倒在一边,已经脱力昏迷。
杀生丸走到御吞身边,看了他一眼。
青大将收起妖气和红鳞刃,也顾不上左肩上的伤,跑过去抱起御吞,叫了他两声,御吞没有反应。
这一夜,青大将和御吞在峡谷中与密密麻麻的腐铁蛇族军队短兵相接,御吞挥舞着他的一双云戟护在青大将后方。青大将余光瞥见,对自己为御吞制定的训练计划颇感到骄傲,一时放松了警惕,被一个腐铁蛇妖一刀砍中左肩。御吞回头,眼中的恐惧一抹便消失了,继而大怒,戟锋猛地涌出巨大的幻境……漆黑的夜空骤然放晴,峡谷顶上架起一道彩虹,雪地上乱飞的残肢断臂悉数不见,竟然是一片看不见头的凤仙花田在峡谷中间没命地铺展开去。
青大将没想到御吞会如此剑走偏锋,寒冬腊月的,竟然在自己受伤之时来了这么一场花前月下的反击,刚手忙脚乱地架住一只飞过来的蛇尾锤,忽地觉得那蛇尾锤力道一松。一阵花香裹着硫磺的味道涌了上来。
腐铁蛇一族的躯体都如钢铁般强硬,但对气味却是十分没辙。凤仙花的根茎叶花里都有硫磺成分,顺着腐铁蛇们的坚甲缝隙就溢进了他们的身体,一时连同为蛇类的青大将都眼前一黑。然而还没来得及赞上御吞一句,御吞竟然晕倒了!青大将两步奔过去查看,只见御吞的腰部被一个腐铁蛇妖手中的双头毒蛰捅了两个血窟窿。那腐铁蛇妖也倒在一边,头部已被御吞的双戟划成了一朵凤仙花。
幻境消失,刚刚被逼退的腐铁蛇军队又回头朝他们拥过来,一旁的杀生丸手已经放在了爆碎牙上。
青大将放下御吞,牙和拳头都在咯咯作响。下一刻,他的红鳞刃上卷起了妖气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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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天亮时分,回到樱岭,御吞还昏迷未醒,邪见刚出发去了枫村,青大将肩上草草裹着药草,跪坐在殿中。在他前方,杀生丸皱着眉,细细问着昨夜那一战里对方的武器种类和用法。方才他一直站在外围观战,一来是想看看这个锦蛇族大妖的妖力究竟有多强,二来他之前也不知道御吞的幻境竟然这般震撼,三来……虽然此战大败腐铁蛇,他却始终觉得那峡谷里有一股他捕捉不到,又逡巡不去的邪气。
而那邪气并没有随着腐铁蛇被团灭而消散,却是以一种隐没的姿态退进了石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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