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帝都
秦侯府
秦砚生气。
秦砚很生气。
秦砚虽然很生气但并没有什么办法。自己不就是上元节里贪玩回家晚了些，老爹至于吗？竟然关一整月禁闭！还好身边有几本上古人灵之战的史书，这几天翻阅着倒也不甚无趣。
“小雪，给爷揉肩。”秦砚盘坐在在床上，闭目养神，任由小雪坐在他身后轻按。过了会才睁开双眼，重新翻阅起史书。他虽对上古人灵之战甚是感趣，但心中满是疑惑——一个诀玉，竟导致如此惨重的战争。可关于诀玉的描述，却赫然写着其乃佑福之灵，会庇护周遭苍生。但事实上人灵死伤那么多，归根到底还是祸起诀玉。秦砚随口嚷了句：“小雪，你说说这上古君王是不是傻？打到最后死了这么多人还没赢，真够丢人的。这诀玉也不是什么好物什，因为他，人灵两方都死伤这么多，这还能算祥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少爷，咱家是下人，怎生懂得这些？”小雪在秦砚背后抬眸一笑，又揉向了秦砚的后腰。秦砚却晃了晃身子，摆脱她的双手：“小雪啊，你怎么叫我少爷起来了？还有，你这手法可生疏了不少，况且我这后腰前几日翻墙摔着还没好，你又怎……”
“闭嘴！”秦砚身后的少女声音突然拔高，蓦然捂住了他的嘴，秦砚只觉一片锋刃抵在了喉间。
“呜哇呜呜……”秦砚猛地瞪圆了眼，用余光竭力地瞥向后颈，却始终看不清是谁。
“啰啰嗦嗦，都半天了都没看过我一眼，现在听我声音听出了没？亏我大费周章来找你玩！”
秦砚一听这蛮横的语气，顿时就明白这是郡主来找他了，她能出来一趟可真算是千载难逢了。郡主的父亲——郡亲王，并非当今圣上的血亲，而是先帝好友的儿子。当年的先帝懵懂无知，有不少人想除掉他以便于趋附另一个皇子，先帝好友死于这一场权术斗争。好友临终前，将王位夺还给了先帝。登基后，先帝追封好友封为亲王，后代世袭。直至如今，郡家仍然皇恩浩荡。而郡亲王最喜欢这位蛮横的二女儿，自己竟然还把她当下人使唤，也幸亏是故交，不然这脑袋早被杀百余次了。
“巨噜！巨噜！(郡主！郡主！）”秦砚急忙发话，郡颜儿也听懂了，笑咯咯地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还故作嫌弃地甩了甩：“小砚子，这会儿倒聪明。”但她右手的刀刃，始终抵在秦砚喉尖。
“姑奶奶，把刀收起来吧。”秦砚苦笑着，看着郡颜儿慢慢挪步到他面前，抢走了自己手中的史书。
“哼，胆小鬼，这就怕啦？我爹还指望你们秦家后继有人能稳固振国侯的位置呢！现在看来……”郡颜儿眸子向上一翻，懒洋洋地瞥了秦砚一眼，“怕是没戏喽！”
郡颜儿收了刀锋，打开史书：“上古人灵之战？最近怎么都在看这个？”
“都？颜儿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我爹和我大哥！两人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所议何事。”郡颜儿撇了撇嘴，“今天我看爹出去了，大哥没空管我，我就偷偷溜出来找你啦。”
“什么！亲王不知道你来我家？”秦砚慌忙走到郡颜儿身旁。
“还有，我装扮成小雪连你爹也不知道呢。怎么样，我厉害吧。”郡颜儿得意地一挑眉。
“哎呦！颜儿，你怎么能私自跑出来？你可是郡主啊！不行，你现在赶紧回去，再不济也得让我爹给你家里送个消息啊！”
“不行！要是振国侯知道我在这里，肯定得把我送回去！我都大半月没出来过了！”郡颜儿把史书一扔，“砚子，带我出去玩！”
“这……这可不行！我现在都还在被关禁闭……我爹知道的话……”
“哎呀，你怎么这么胆小！”
“颜儿，真不行……”
“笃笃笃！”
敲门突然响起，吓了秦砚一跳。两人都连忙住了口，郡颜儿示意秦砚询问有何事要报。
“少爷，老爷吩咐婢子请您去迎宾厅。”
“好，我这就去！”秦砚连忙应声将其打发走，一把拽过郡颜儿，“颜儿，我爹现在让我去见客，你还扮成小雪，快些出府。玩累了就早点回家，行不行？”
郡颜儿哀怨地咬牙瞪着他：“本郡主千辛万苦找你玩，你却要去迎什么客？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有如此仪仗！”
郡颜儿一边说着，重新将头发拨下刘海，轻遮双眉，快步走向迎宾厅。秦砚原本想叫停她，又怕暴露了郡颜儿身份，只能同样快步追上去。
“京华郡主谢见振国侯！”秦砚还未到迎客厅，就听见颜儿爽利的嗓音传了出来，秦砚赶忙走进厅内，只见郡颜儿已经坐在振国侯旁座，另有一人就于客座。秦砚连忙给老爹单跪请罪。就在秦砚哆哆嗦嗦说不出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侯爷，快让秦公子起身吧。毕竟时间不多了，家规礼法也无关紧要了。”
秦砚悄悄抬眼一窥，只见客座上那少年一身银衣，流云纹路萦绕于袖口衣边。少年面色莹润，淡眉扁长，没入两鬓。嘴角轻轻勾起，眸子星星灿灿，满含笑意地对上了秦砚那一瞬的目光。
秦砚赶紧将目光收了回去。暗暗惊奇：那人竟是上元那晚的青石阁店主！
“先生，事到如今也只好依你所言了。只要能护佑犬子周全，秦某便别无所求！至于帝都之内的暗流，秦某必将竭尽全力！”振国侯压低声音说。
“侯爷，帝都已非故时帝都。不问力挽狂澜，但求问心无愧。”诀玉缓缓站起，朝振国侯鞠躬一揖。
“承蒙先生大恩，后会有期！”振国侯亦如此还礼。
秦砚没去在意他们的对话，一直在想该如何解释郡主的出现。
振国侯对秦砚道：“秦砚，起身，见拜先生。”秦砚依言行礼，“你以后就追随这位先生，先生四海游历，你也随之修行。在外不比在家，收收你顽劣之性。不管发生什么，你必须听从先生吩咐！”
“是……是！”秦砚慌乱地站着，这一席话听得他很糊涂，倒也庆幸老爹并未追问郡主之事。
振国侯又面向郡颜儿：“郡主也不必回家了，如若亲王在此，他也定会同意我的决定。往后，你也跟随这位先生，至于原因，让先生方便之时再告予你们。今日之内，你三人务必尽快离开帝都！”
人界
帝都
明哲殿
几缕惨淡的阳光勉强投进阁窗的缝隙，让人能大致看见殿内的轮廓。一人随意地躺坐在金座上，另一人讨好地弯着腰站在他面前。
“郡亲王是什么态度？”八字须的男人调整了下坐姿，轻触匕首刀尖，双眼眯得狭长。
“相国，亲王态度很硬。皇家的狗嘛，都只会啃死骨头，不懂肉香。”那位宦官在旁边讥讽。他去亲王那里，仅仅是稍作试探，却差点被亲王打成重伤，他记恨着呢。
“也就是说，你向亲王透露了我的态度？”宰相的话里多了一丝威压与不满。
“没有没有！咱家哪敢？只不过是旁敲侧击，亲王就大发雷霆……”
“好一个旁敲侧击。”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悠悠传来，那宦臣却吓得连忙住口，一个哆嗦险些跌坐在地。
只见一人缓步走来，即使身披鎏金黑袍也能看出他体型的瘦削，宽大的袍帽朦胧了他的五官。
“虚演？坐。”宰相语气略显缓和。
“坐就不必了，时间不多了，相国要早下定断。至于有碍所谋之人，那就……”
虚演走到哆哆嗦嗦的宦臣身后，只见刀光一凛，宦臣猝然倒地，静美地斜洒出一道血痕。
“……杀之！”
宰相也仅仅眼皮一跳，淡淡地瞥了眼宦臣尸体，示意下人清理。
“亲王既然选择食古不化，那我们也不必再仁心义术。”虚演嘴角凛冽地一扬，“帝王家的江山与野心也该轮到您了。”说罢，向宰相躬身长揖。
“嗯。”宰相不置可否地一点头，但其实虚演的那句话他很满意。虚演说的是“您”，而不是“我们”，说明他清楚自己的定位。
宰相从金座上站起，缓缓踱步，从窗缝望向对面的正殿銮阳殿。
“早晚我会坐在那里。”宰相咬了牙，对自己暗暗地说。他身侧的虚演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如同他手中那把能够刺穿任何帷幕的匕首。
瑶阙
牖瀛
明王殿
“龙叔，情况属实？”一男子站于玉桌旁，指着桌上的一图，问身旁座位上的青衣男子。他白袍长可坠地，绲金衣带松散垂落两旁，与他墨黑长发一样悠然地随风散动。他虽穿衣疏浪，但因其五官干净、双眉锐利，那双凤眼微微轻挑，一张典型的薄情寡义脸。加上现在他眉头微锁，更让人感觉其孤傲不羁，旁人难近。
而青衣男子面净无须，脸庞棱角分明，眉眼刚硬。墨青衣衫规整贴身，银质云甲绕于右肩，更显其超凡脱俗。他听罢重明之言中的忧惶，只不轻不重地在地图某处弹了一指。
“诀玉如此冒险，我们该怎么做？”重明沉声道。
“静观其变。”北龙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回答。“相较诀玉动向，你应多加注意凤凰公主，她身体尚未彻愈，受不得有心者的暗算。”
“他们敢！”重明怒目邪笑，单手一握，满殿白羽纷飞。
北龙依旧端坐，只悠悠道：“人界啊，还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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