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决眸光微闪，刚才给梁昭的压迫好像不存在似的，极好看地笑起来：“真好。”
梁昭知道苏决在冷宫中独坐了八年。皇帝当年为了残存的名声留了苏决一命，却生生画地为牢，囚禁至今。所以苏决暗地里再怎么操纵南疆局势以至今日大军破城，他表面上也是个弃子。
如今他这样对着梁昭笑了，尽管笑的是他口中不知真假的抱负，还是会让梁昭有种苏决在庆幸的错觉。
仿佛一直以来苏决以这样的姿势坐在这儿，两只杯盏，一壶茶，就为了等他一样。然后梁昭到了，虽然带着长剑一身是血，但苏决还是笑着说这真好。
梁昭不过一息恍惚，差点就没躲过窗外瞬发的短刺。他极险地侧身，原本直射他后颈的毒刺泛着幽光钉在了苏决背后的山水屏风上。
“他会死的。”辨不清方向的声音冷冰冰地提醒苏决，四下警示的梁昭没听见，殿外的两个刺客却互相看了几眼——这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放暗箭的没了动静，梁昭却不敢放松也不敢妄动。因为他不敢确定窗外的人是不是苏决的人，也根本不可能开口问，苏决面上不想与南疆扯上联系，若真是他的人就麻烦了。
梁昭心下不定，又顾及他的本意不愿开口问，看得苏决轻叹一声：“这两个，是太子党。”
两个？苏决的笃定让梁昭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向西窗疾步而去。殿外刺客见梁昭暴动，有一人破窗而入，黑色夜行服上缀有鲜红暗边。
数息之后短刀落地，梁昭侧头去望西角，再没觉出声息。
另一个这是……跑了？梁昭皱紧眉头，手上斜指地面的剑仍是滴着血。
苏决迎上他迟疑的目光：“就算他知道了什么，堂上也没人会信一个刺客的话。”他脑中晃过那刺客衣服的暗边，“而且这几个刺客放出来，是杀人的。”
梁昭听着他话里的意思，跟“这几个刺客不是刺探情报的你不用追”差不多。还没开口请示下一步计划，几个安在宫中各处的御淮军将士涌了进来。
一众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全都朝梁昭跪了下来。
“怎了？”梁昭收剑。
“我等随凌将军去了大明宫，看见妃嫔后宫中跑出一群刺客，没想到重重截杀之下还是大意了。”众人都是承过颜氏大恩的旧部，回话的同时都自以为隐蔽的偷看梁昭身后的苏决。
梁昭神色微窘，见苏决只是在微微思索，并没有不悦的征兆才松了口气道：“那就请殿下治罪。”
苏决看了他一眼，心平气和地开口：“都起来。想必前面那茬子人也快闹完了，将军派两个人随我去大明宫就是。”
面前刚死掉两个对梁昭来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刺客，他不敢把苏决放出去当靶子。随行的将士本领是有的，可危急时刻梁昭不敢保证他们会抵死相护……抵死吗？惊觉自己本意的梁昭有些骇然，可立刻被形式的变幻压下去了，他往苏决面前站出一步：“不用我？”
苏决站起来，比梁昭还高出半个头，他半是认真道：“将军差人送我去是护送，亲自送我去就是挟天子了，斯晔真想当皇帝？”
梁昭被他一声“斯晔”喊得愣了神，反应过来后心上一凉，斟酌道：“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外面的情况臣下没有完全掌控……”说着与苏决对视，直觉不能再说下去了，抿了下嘴唇终于妥协：“那微臣，就在这儿待着？”
“将军随意。”说完迈步在前，进殿的将领起身看着梁昭的眼色出来了两个，紧随其后。
梁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被小孩子闹得无可奈何的感觉。之前的压迫好歹还是有些道理的呢？梁昭摇头笑笑，终于放松在茶案前坐下来。
同苏决想的一样，早他很多步离开冷宫的赵治也觉得大明宫中那帮人应该闹完了。
因着苏琰近来把宫中的侍卫禁军全调到了宫外，赵治想找个帮手都愣没找着，情急之下绕着御淮军又一头扎进了大明宫。
好巧不巧撞上了凌羽携莫龙城入宫后，与众大臣彻底谈崩了的苏琰。
蓝青渊不管行至哪里，身侧总带着几名暗卫。眼看苏琰罪名落实，几经周旋之下已经无话可辨，正想示意人上去生擒，谁知苏决手下的那个小侍郎冒冒失失地又跑回来了。
殿中寂静。
蓝青渊面色微沉，几名暗卫又隐回暗处。
这个人之前溜出大明宫肯定是去找苏决，现在孤身一人跑回来，苏决多半出事了。既要定苏家的江山，那眼前的苏琰是断不能领这桩死罪了。
赵云简站定，一脸震惊的看着还站在殿中喘气的苏琰。
还没完？那谁有空随我去解救一下我家殿下吗？他那里还有一个一身是血的叛军头头啊……赵云简妄图用眼神绕过殿中的凌羽等人示意众臣，奈何众人皆是老眼昏花，连赵云简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都还不清楚。
他扫视一圈，蓦然对上御阶上面色阴沉的蓝青渊——东、东台令大人年轻，眼神应该很好吧。赵云简眨眨眼，却没想出来“殿下有难”可以怎样用眼神表达。
“……”看着他犯傻的蓝青渊移开眼，试图安抚临近崩溃边缘的苏琰：“麟瑞，事情或许有隐情，但是弄清楚之前你不要急。”
麟瑞是苏琰的字。
凌羽不知道什么字不字的，他只是看向突然改变立场的蓝青渊。大明宫中审苏琰的有数名大臣，可梁凌羽知道最得苏越信任在、在这殿中说话算数的那位，是最年轻的蓝青渊。
之前蓝青渊没有说一句话表现出对苏琰的维护，就已经说明他不打算管苏琰。而且他一直是一副巴不得快点结束的模样，怎么现在……
凌羽阴恻恻地看向那个突然跑进来就盯着蓝青渊看的绯衣小官，这个人的出现，给了蓝青渊什么信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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