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戍守外城的士兵，都是苏琰精心挑了等着十日后接应御淮军的骁卫。
而原本等着御淮军一到就与其联手镇压宫中禁军的骁卫统领，看着城楼下还未通气的手下摆出与先锋军奋勇对抗的架势，魂都要吓飞了，急忙下令：“让骁卫营的人住手！城外都是太子殿下的人！”
谁知道一回身就见到闻讯赶来助守的禁军统领，城楼上的暖色火光中两人都是一脸惊惧。
禁军统领先回过神，转身就冲城内集结的禁军大吼：“太子通敌叛国，骁卫营全是叛徒！”吼完也顾不上看了个对眼却不知如何是好的里外两拨人，举起长枪就往骁卫统领的项上人头刺去。
耳边传来凌羽的“啧啧”声：“这俩老头争什么呐？”
隔这么远确实不知两人在争什么，只是外城涌出大道的人近乎一半折返了回去，随着两位统领的交战，骁卫转身攻向了杀气腾腾的禁军。梁昭脸上没有杀气，他只是在马上伏低身子，眼神锐利清明：“黄衣的是禁军，红衣的是骁卫。”
“杀哪波啊？”凌羽没找着重点。
“骁卫。”梁昭说完抽出腰间佩剑，冲出阵前便斩落几个人头。出手果决的阵前元帅手执长剑，一身银甲在火把撑起的光明中惹眼非常。他抬头，正对上骁卫统领不敢置信的目光。
更出乎统领意料的还在后头，城外身着藤甲的御淮先锋军突然暴起，竟一个个将刀口对上了他手下的骁卫……统领要疯了，刀法渐乱：“莫大人！莫统领！别打了，有诈！有诈啊！”
禁军统领莫龙城劈身将长枪送入眼前人的心口，后知后觉地张口想问“你刚刚说什么”……
骁卫统领在莫龙城的手下没了声息，十数骁卫爬上城楼把莫龙城围住。
皇城骁卫中遴选至此的有一千人，此刻有八百人在五丈长的入城大道里被夹击。莫龙城是带着五百禁军来的，城外攻城的先锋军步步深入，他去看自家兄弟安危的时候发现禁军损伤无多，竟也是前进之势……
这支御淮军为了攻入东都，已经狠毒到连盟友都杀了？
莫龙城感叹世间人情冷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好钉在他刚刚刺死的那人脑门上。
这不是帮他杀人，只是单纯地引起他注意。莫龙城回头，马背上同是穿着银甲的青年收回长弓，嘘了声口哨。
混战场面，已经寂静下来。
先锋军不知何时已经退出入城大道，与城门留出数丈见方的空地，两位元帅立马在前。莫龙城看了两眼，手腕回转间精悍长枪在空中划出声响，他反手收在身后，跃身跳下城楼。
大道中的情景不可谓不吓人——宵禁时刻已到，道中自然没有烛火照明，借着道外御淮军的连天火光看过去是大片模糊的红，红的血、红的衣。
莫龙城一回头间好像看见八年前的朱雀门外，未有人敢清点记册的颜氏亲信尸体堆叠，猩红的血染透惨白的囚衣，亦是大片模糊的红。
莫龙城忽然听见手下搬开尸体的声音、城中百姓纷纷醒来的声音……呼天抢地的。而身后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使他本能地转身。
梁昭的发高高束起，银甲上溅了血。他翻身下马款款走来，身后是连天火光，银甲镀上光边而俊美的脸阴沉沉地没有表情。他看也不看慌忙去城楼上布置箭弩的禁军，拔出长剑直指莫龙城：“统领是降，还是战？”
降会如何？战又怎样？
莫龙城长枪杵地，比之他的豁然开朗，大明宫中的苏琰正境地艰难。
皇帝的样貌是男子中极佳的，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与他长得像。苏琰也是承了他母妃的长相，一身红底绣金线的衣袍衬得他眸光明亮。
蓝青渊站在龙椅正前方的御阶上主持审议，他把目光投向苏琰，在心中暗道可惜——这孩子当不成好皇帝，可起码能当个称职的啊。
如此一来这个败了还要考量下一个，这苏家的天下，他何时才能稳得住？
“我为了皇位勾结乱党逼宫。”
苏琰自站上大明宫大殿就不出一言，能在这等场面露脸的除了蓝家那个后生和六部的几个侍郎，谁不是上了半百年纪经不起夜半折腾的？没想到不鸣则已，一出口就给众人砸了个重锤。
怎么，这竟是真的？刑部尚书和几位御史中丞面面相觑。
蓝青渊长眉微挑，正欲开口定罪，苏琰便抬眸望着众人继续道：“看，诸位也有疑惑。现在你们只是手里拿着所谓确凿的证据，等着我认罪而已。其实我何苦为了本就该是我的东西去冒险？未做过的事我不认，在场诸位又有谁亲眼见到我与乱党勾结？”
苏琰来不及做更周全的思虑了。大明宫离城门太远，骁卫刚刚尽数安排去守城，御淮军未到，他只能咬紧牙关先走几步。
殿外想起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禁军统领莫龙城亲眼见到！”
声音是莫龙城，推门的却是个银甲青年。明明他身上一滴血也无，干净得像平日里披了戎装伙同玩伴去打猎的世家公子，可众人见了他背后的长弓和羽箭，晓得那绝不是公子哥儿随手挑的猎具。
青年站定，五花大绑的莫龙城被人抬上来，跪在殿前。
“说话。”凌羽脸上的肃然要崩不住，于是他低下头神似丧心病狂地拍了拍莫龙城的脸。
莫龙城道：“众上卿在宫中可能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他接着去望苏琰，做足了痛心疾首的调调，“太子被蓝大人召入大明宫的时候，城外御淮军就叫嚣于城楼下。微臣带人前去援助骁卫守城，谁知撞见了他们里应外合正要进城的一幕，一场恶战下来，终不敌狡诈贼党。为了城中百姓，微臣只能降于阵前。”
蓝青渊去看苏琰，发现他自“御淮军叫嚣于城楼下”就开始变脸色了，显然这攻城战也在他意料之外。攻入皇城又带着人捅太子的刀，难道梁家想凭一支御淮军坐上皇位？
蓝青渊不再看显然被御淮军摆了一道的苏琰，朝殿下的人不耐道：“：你又凭何认定是太子的部署？”
莫龙城相当诚恳：“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骁卫统领临死前仰天长笑，大呼城门外都是太子的人。”
蓝青渊：“……”
众大臣：“……”
场面割据之下，角落里一个代替不想出门的上司来充人数的小官彻底醒了瞌睡，他从厚实的柱帘下爬起，猫着腰从侧面退出了大殿。
这，这也太乱了。那些个乱党明摆着过河拆桥说不定还要自立为王，他得去冷宫找找殿下。好不容易找着的靠山怎么能说倒就倒？苏家不能绝啊！
而蓝青渊于高处瞥见偷摸逃走的小侍郎，僵硬的面色有了几分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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