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跟着周大大看戏儿事儿过去后,我给穗丫买了一周的糖堆儿,也给穗丫说了一周关于周九良的坏话。
穗丫只一直问我,那人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啊?叫什么叫什么啊?住哪里啊?
好家伙,提醒我了,我竟是连那人叫什么都不知,只晓得姓张,旁人都叫他二爷。
于是,我下了学七拐八拐又绕到了周大大的茶馆儿,校服也没换,柜台的李叔瞧见我笑了笑接过我手上的包,指了指二楼说上去吧,老板在上面呐。
我顺手抓了把瓜子便往楼上去,正磕着瓜子悠闲地站定,还没张嘴喊周大大,就瞧见我跟穗丫最爱坐的位置上,此时正端坐着一人。
那人穿了件灰蓝色长衫,脖子上围着个米白色围巾,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撇着茶盖,茶的热气被他轻轻吹散,氤氲间,只觉得他好似仙人儿一个,眉目清丽又俊朗,饮茶谈论间,时不时望向窗外,唇齿厮磨,声音绵软又带着男子的磁性。
我看呆了,就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身后端茶水上楼的六子哥被我挡住了去路,扯着嗓子叫我
“滟姐儿,挡路啦,挡路啦。”
窗边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我,周大大笑弯了眼
“呀,滟滟,今日没逃学了?”
我听完端着瓜子的手抖了抖,差点洒掉,他们周家这两个人,是不是专业拆台的?
我有些尴尬走了过去,坐到周大大身边的椅子上,不敢去瞧对面那人,只盯着桌上的果脯,脑子里像是有一锅浆糊搅来搅去,搅的我耳根发红。
正放空时,却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将桌上装果脯的盘子朝我这边推了推。
我有些木讷的抬头瞧他,对面的人温和的笑起来,月牙似的眼。
“小姐吃果脯,周老板这里的果脯都很甜。”
“二爷,你不用管她,她时常逃了课来我这里吃吃喝喝,还拉上她的小姐妹,这店里果脯都被她尝遍了。”
“滟滟,这是张二爷,上次刚带你去听了他的戏,二爷,这姑娘啊,是东马路温记表行的丫头,滟滟,快叫人。”
周大大碰了下我胳膊,我连忙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好看的人。
“二爷,您好,我叫温念姝,小字滟滟,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滟,我娘起的,大家都习惯这么叫我,敢问您大名。”
我一口气说的很快,说完视线便只敢落在他的围巾上,身边两个人都瞧着我看了好一阵,气氛有些安静,六子哥又来了
“老板,楼下有人找。”
周大大朝二爷点了点头示意要先下楼去忙,二爷也点了点头,他便迈着步子离开了,走之前还顺手拍了下我后背,像是提醒我,让我别乱说话。
窗外一阵秋风拂过,清冷的气息让我头脑清醒了一半。
我想给自己倒杯茶,伸手去拿茶壶,却又碰上他也要拿茶壶的手,只一下,我就忙收回,他的手,倒是温热。
二爷笑了一下,给我倒茶,我只堪堪望向窗外,不敢再同他对视。
“张云雷,我的名,从前倒也有个小名,只是没人再叫了。”
我缓缓转头看桌上泛着热气的茶盏,点了点头。心里阵阵欢喜,真是个顶顶好听的名字,这般想着便没察觉自己嘴角在微微上扬,眼睛里也藏不住的笑意和光。
而对面端着茶水的男人垂垂眼睫饮下上好的碧螺春,将小女儿心思尽收眼底。
窗外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同张云雷端坐在茶馆二楼,相对无言,却又默认了这份清净的舒适。
16岁的我,只觉得眼前的人,下了台,不似台上的稳健成熟,他身子看起来很单薄,像是一个人经历了许多许多,那条米白色围巾越发衬得他脸色苍白,可那副神情,却又显得格外坚毅有神。
该怎么去形容他?我突然想起国文课上,周九良戳了戳睡着的我,指着本子上的那四个字给我看——绝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