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心翼翼整理好帽子,坐在第二排看戏,还没开场的时候,我想起刚刚做鬼脸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便扬着笑脸将手里果脯递给周九良。
“我请你吃果脯,可好吃了。”
“这本来就是我买的。”
我被他噎了一下,瞪着眼瞧他,忙找话回顶,嘴里的零嘴儿便呛了我一阵咳嗽,周九良又叹了口气,顺手给我倒了杯清茶,周大大轻拍着我的背。
我这咳嗽了一身汗,发丝从帽子里跑出来几根,将被子里的清茶一饮而尽,缓了口气再抬头,戏已开场了。
周大大说,这场演的是《西厢记》,我点了点头,忙问那位新角儿呢?他抻了抻脖子让我往台上看。
只闻鼓点一敲,便见那人迈着步子走了出来,一袭蓝白戏服,儒雅俊俏,眉目流转,好似书中玉人走下来。
我是不懂戏的,从前也不曾往戏园子里跑,原是来自南方的母亲,祖上是书香门第,对戏曲只觉俗耐,不愿欣赏,也不愿我去瞧,父亲也只懂那些机械手工,他更爱看些报纸书籍。
一旁的周九良倒是看的认真,我偷偷瞄他一眼,下意识抿了下手里的茶水。
“嘶—好烫!”
我赶忙放下杯子,用手捂着嘴,周九良侧身看我,用手碰了碰我的茶盏。
“笨,你不碰下杯身再喝吗,端着茶托就喝,刚添的茶。”
我白了他一眼扔嘴里一个果脯,抱胸看台上的妙人,不同他说话。
看戏不说戏,我也不好问,只懵懵懂懂的对着自己从前偷看的《西厢记》,琢磨台上演的是书里写的哪出儿。
我满眼的张生,他可太好看了,我顾不得瞧别的,也听不见满场的拍手叫好,只觉得他戏袍子上的花纹都会跳舞似的,痴痴看着,足足憨笑的像只得了苞米的大灰老鼠。
等戏完了,该换场时,我还盯着那人刚刚落幕走过的门帘子,周九良轻咳嗽一声,伸手点了下我脑门儿
“我大大问你要不要同他一起去后台,他找人老板谈鲜货供应的生意。”
我捣蒜般点头,拉着他的袖子跟在周大大后面,穿过后台的廊子,瞧见有些正在候着的演员们,只瞧了一眼,赶忙收回视线,低了低头。
到了后台的厅子,周大大和这儿的老板聊着事,我对着四周的戏服,道具好奇,便走去环着看了一圈,那件青色的戏服镶着珍珠,可太精致了,正内心感叹着,欢笑样儿转身,便猝不及防撞上一人,笑容还僵在我脸上,轻盈又温和的声音先从我上方传来
“小姐,当心了。”
我没敢动,收了笑容轻嗅了一下,像是栀子花的味道,那人扶了下我的胳膊,只一下就后退了几步站定,先入眼的是他的戏靴子,然后是一袭白内袍。
我愣愣的抬眼就撞进了他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眉毛浓密眉心微皱,鼻梁高挺鼻头圆润,肤色白皙,唇色不点而红,右脸颊上有颗痣,是他是他是他,好一幅少年容颜,比他扮上像还要再惊艳几分。
他见我一直盯着他,双手在身前合着搓了一下
“小姐?怎么走到这儿了?寻人吗”
寻人,嗯,这么说也对,原本就是为了私心想瞧他才跟着跑来后台,但是,也不能告诉他我是来寻你的吧。
况且,我这,我这一身男小子扮相,又涂了暗粉,可不能承认我是谁,怎么也得回头穿上我那件青苹果绿的暗秀旗袍,别着我浅黄色发夹,瑰丽端庄的时候再同他认识一番吧。
“温念姝,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大大叫我们回了。”
周九良,你大爷的!平日里叫我名字也没这么声音豪亮,字正腔圆过!
我顿时泄了气,头低的想找个地下的洞藏起来,任周九良快步拽着我袖子给我拉走了。
走之前明显听见那白袍玉人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小姐要记得常来捧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