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学校要放假的时候，意味着快要过年了。母亲从楼上走下来，木制楼梯被她的高跟鞋子踩得吱呀作响，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我帮店里伙计擦着玻璃柜子。
“滟滟，明日里最后一天的课，你再逃课，我便让隔壁周家小子日日盯着你。”
“母亲啊，您饶了我吧，周九良那人念叨起来，白娘子都得立马现原形了，不逃了不逃了。”
我扔了抹布就往母亲怀里钻，被母亲躲开
“有你这么讲人的吗，我这刚换的新衣服，等下要去你周大大店里拿些果脯和点心，晚点去你舅母家，你快把你这身脏衣服换下，晚些同我一起去看你舅母。”
“我爹呢，他不去啊？”
“你别管那些，你爹还忙着给租界文先生修表。”
“那我上去换衣服。”
我是极不想去瞧我舅母的，她们一大家子都爱端着个架子，拉着我母亲的手一唠便没完没了，到结尾了总会转到我身上，询问滟滟可有意中人了，他们家大公子大小就和我青梅竹马又喜欢我多年。
这点，杨九郎是不认的，我也不认，青梅竹马？没有，不过是儿时在他们家住了半个月互相对打了半个月，喜欢我多年？没有，他喜欢他家对门院子里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的柳环月，这事，我八岁就知道了。
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母亲撑起的油纸伞甚是好看，我挽着她胳膊，一路拜托母亲千万别再想着把我嫁给杨家老大了，我只想蹲在父母双亲身边尽孝。
到周大大店里的时候，周九良也在，他头发剪短了些，瞧见我在憋笑，绕开我母亲走到我跟前。
“想笑就笑吧，我母亲说快新年了，整理个新气象。”
“噗，哈哈哈哈哈哈，太新了吧，太新了，周九良，哈哈哈哈哈。”
我这边快笑出眼泪，正在包果子的母亲朝我瞪了一眼
“温念姝，在外面还有点样子没有，给良哥儿道歉。”
“对不起，这发型，甚是好看，噗，不是，好看的好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看。”
我母亲拎了东西过来就给我后背来了一击，随之楼上却传来一声茶盏落地的声响，我下意识看了下楼梯口，便转头看向周大大笑了笑
“我们先过去了啊，谢谢啦。”
我撅着嘴朝周大大微微鞠了一躬
“提前给您拜年了周大大。”
刚准备转身，就被一旁的周九良拉住了袖子，忙塞给了我一袋子吃食
“全是你爱吃的果脯，店里就剩这么些了，我装给你的。”
我先是一愣，连忙拿好，笑盈盈的朝他一乐
“你这短发，真的可精神了，好看。”
周九良听完眼睛一下就亮了，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绢，里面包着一把精致的小梳子。
“是林家姑娘陪我一起给你选的。”
那是把古铜色的小梳子，镶着蓝色小宝石，我瞧瞧他，又瞧瞧梳子，身后母亲唤我快些，我拿过手绢和梳子放进背包里，又从包里拿出巧克力低声说道
“谢谢啊，新年礼物，这是我爹的老主顾詹姆斯先生从国外带来的糖，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咱们一人三块啊。”
忙不迭塞进他手里，便跑向门外，雨似乎更大了一些，母亲唤了辆黄包车。
坐上车的时候，我不经意抬头瞧了眼门口，一抹蓝灰色衣衫的身影也出了茶馆，我忙回身探出头瞧他，是二爷，是二爷，打了把青色油纸伞，长衫下摆被雨水打湿一些。
他刚才也在茶馆，怎么不下来瞧我呢，说句祝福的话也好啊，我还能送他块巧克力呢。
想到这，瞧着他背影，我有些赌气坐回车子里，母亲举着伞挡住黄包车棚子遮不住的膝盖和小腿。
“瞧什么呢，这下衣服都湿了。”
“没什么，以为九良叫我呢。”
说完，我便盯着被打湿的黑色鞋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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