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师父……”昆仑虚众弟子跪了一地，面色悲恸，齐齐低着头。司音仍是旁若无人般，抱着墨渊身体坐在岸边，双眼已哭得无神，任泪水风干在脸上。

离怨领着离镜、胭脂并翼族残兵，跪在天族一众将领面前，双手递上了降书，神色是难得的谦卑:“诸位上仙，这是我们翼族的降书，我父君已被封在东皇钟内，如今翼族不愿与天族为敌，还请各位收下，放我三万残兵一条生路。”

司音突然一滞，游离的思绪猛地被抽回。她小心翼翼将墨渊放在地上，生怕伤到他分毫，而后缓缓起身，走近离怨。

司音面寒如冰，声音已经嘶哑，一字一句从齿缝咬出:“要、降、书何用？我师父已经死了……能活过来吗？”她手中玉清昆仑扇狠狠挥去，“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凌厉扇风将离怨三人击飞倒地，“十七！此事关乎天下苍生，休得莽撞！”叠风和子阑死死拉住司音臂膀，不让她再上前。“我翼族数百万人，你是杀不完的！”离怨猛地跳起身，故作凶狠。

“我就算穷尽一生，也要杀光你们翼族！”司音赤红着一双眼怒吼。胭脂跌跌撞撞冲出来，跪在她面前，“上仙！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况且我父君也已被封印，就请你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

司音满面恨意，胸口剧烈起伏着，忽然猛地挣开两位师兄:“你们放开我！” 只见她已完全失去理智，白真面色一沉，并指如刀击向她后颈，司音身体一僵，便倒了下来。

白真一手揽住她，向叠风使个眼色，便带着司音和墨渊仙体回了昆仑虚。

九重天。

“你说什么？”“墨渊上神用元神生祭了东皇钟，”司命有些犹豫，顿了顿道，“已经魂飞魄散了……”东华听罢大震，双目有片刻失神，半晌才挥了挥手，缓缓开口，“知道了……”

司命见他心神动荡，刚要告退，却又被叫住。东华叹道:“既然…擎苍已被封印，你速去大紫明宫吧，此事宜早不宜迟。”“是。”

大紫明宫内，玄女已换上皇子妃服饰，端了一碗热茶走到离镜身边。“滚开！”离镜看也不看，一掌将她击飞。“我为了殿下被毒打重伤，又冒死偷来阵法图，如今输也是你父君的命数，你为何还要如此对我！”玄女愤然。

“输与不输，与我何干？”离镜眼眶通红，仍漫不经心喝着酒，“你做的那些事，又与我何干？”“怎会无关？墨渊因此事身死，我便成了天族的罪人，从此以后，我只有殿下一人能依靠了……”玄女紧攥着离镜衣裾，凄声委屈道。

他玩味地笑着，自嘲道:“我在翼族无权无势，又素来与大哥为敌，如今父君身死，大哥继位，很快我就没命了。你依靠我？我又去依靠谁？”

“二皇子，天族来人了……”侍卫低声对他耳语。离镜脸上划过一丝诧异，随即摒退了左右。

“在下司命星君，见过二皇子。”司命面带笑意，躬身施了一礼。“我大哥已经递了降书，你们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是为了助二皇子，夺取翼君之位。”玄女于屏风后听得真切，不由一惊。但离镜颇为不屑，只嗤笑一声:“我没兴趣，你请回吧。”

“倘若让大皇子继位，你恐怕活不过明天吧，”司命也不恼，直视他双眼淡淡道，“何况你与他还有杀母之仇，大仇未报，又怎会甘心啊？”离镜一愣，脸上阴晴不定，陷入了沉默。

昆仑虚。

司音脸色苍白，倒在墨渊身边，折颜与白真立在榻旁，唏嘘不已。忽然，长睫轻颤，“师父！”她于昏迷中惊醒，无措地叫着，扑过去握住墨渊的手，转头哀求似的望向折颜。

“小五，墨渊…他已经魂飞魄散了……”折颜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不是四海八荒医术最高的人么？你不是他义兄么？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司音泪如雨下，死死拽住折颜袖袍，摇晃着他的手臂。他一声长叹，闭目摇了摇头。白真俯身搂住了她，眼里满是心疼。

“我早就问过师父，他说东皇钟需要元神生祭，但他也说…他一定有法子化解……”司音面色凄楚，抽泣不止，“我…我就信了，可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

“小五，可还记得，你师父临去之前，对你说过什么？”司音身形一震，猛然抬头:“师父说…让我等他……”白真扶住她的肩，道:“墨渊是何等人，他既然放下话，就一定会回来，对吗？”

“真的？”司音眼中现出一丝希望。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师父。”她愣了半晌，望向墨渊沉睡的脸，小声嗫嚅:“对……师父一定会回来，我只要替他保存好仙体，总能等到他回来的那天……”

白真松了口气，拍怕司音的背道:“你也受了重伤，不如先随四哥回青丘吧。”司音痴痴坐着，目光一刻也未离开墨渊，“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师父……”

折颜神情微动，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白真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走了出去。

“你方才所说，是真是假？”折颜有些疑惑。“半真半假，”白真叹了口气，“墨渊临去前，确对小五说了‘等我’二字，此为真，但他会回来，此为假。你我都清楚，连父神都有身归混沌的一天，墨渊既已魂飞魄散，又怎会……”

白真顿住，不忍再说下去。折颜却沉吟道:“那便是你不了解墨渊了。我与他自幼相识，他若回不来，就断然不会给小五留下这个念想，折磨她。”白真一怔:“你是说……”折颜皱眉望向远方：“也许，他真有办法回来……”

深夜，司音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莲池旁。皎皎月色倒映在水中，却显得凄凉。先前曾金光极盛的莲花，也已开始枯萎。

“师父……”司音痛不能抑，蜷起身子，双手死死抱着膝。泪水落入池水，涟漪一圈圈漾开，震荡着水面上那一株金莲。

恍然间，那金色虚影又一次出现在了司音身后，伸出手欲拍抚她的背。但她忽然眼神一亮，起身便往墨渊卧房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