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

大帐内一片静默，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墨渊所说意味着什么，心内波动不安，但又隐含着期待，期待这从未有过败绩的战神，定有能力化险为夷，再一次创造奇迹。

墨渊背对众人，背影依旧伟岸，却有一丝萧索，仿佛从亘古起便是这样，负手立于昆仑之巅，看时光流逝，年复一年。

良久，他转过身，目光掠过诸将，缓缓道:“我现在，需要一万人去送死。”

众人脸色大变，“送死？”央错失声问道。“不错，就是送死。” 墨渊面沉如水。

桑籍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外面将士都是天族后裔，虽没有皇族尊贵，却也是一条条人命啊，请上神三思！”

“眼下战况紧急，我方须出险招，才能反败为胜。”墨渊停顿片刻，眸色沉了沉，“一万人是最少的牺牲，若此计成功，余下的人便都能活着。如果失败，那四海八荒就要易主了……到时，死伤的是天下苍生。”

一时无人敢接话，仍是震惊于他这番言辞。

“我会亲自领兵，把敌军阵型打出一个缺口，但需要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带领这一万兵马，从东南角突围破敌，若能引得翼族十万大军追杀，便能为我们搏得最后一线生机。”

沉寂之中，有位浓眉大眼的中年将领，神情激昂地踏出一步:“上神，我乃天族一分支，此次前来刚好带了一万兵士。我一整族人，愿为上神杀出一条生路！”

墨渊眼神微亮，起敬抱拳问道:“可是素锦族？”“正是！”他微微颔首：“好。”

“墨渊，”瑶光忽然叫他，缓步走到他面前，“论英勇善战，这大帐中除了你便是我，况且，仅是一个不知名的将领带兵，擎苍恐怕不会上当。”

她顿了顿，眉宇间英气尽显，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我愿亲自领这一万兵，为你再献上一颗人头。”

墨渊心下震动，蹙眉凝视，眼中似有不忍，“这条路，注定是有去无回的……”瑶光嘴角含笑，神色凛然:“为苍生，我甘愿领命。”墨渊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大帐外，连绵的火把照亮了夜空。司音望着远处的巡逻士兵，凄然道:“四哥，九师兄的爹娘要是知道，他已命丧若水河畔，该是何等难过……”

“世人皆有一死，早晚罢了。”白真仰望明月，叹了一声，“活着无愧天地，死亦不失风骨。你师兄实是个大好男儿。”

他说罢，又摇头自语:“我本是想远观一场大战，却不料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司音只顾想着心事，目光有些游移问道:“四哥，你可知道东皇钟？”白真一滞，点了点头:“知道，那是毁天灭地的首位神器啊，但是…听说已经不知所踪了。”

“在擎苍手里……”司音皱着眉，满面愁容。“当真？”白真神色一紧，猛然起身，刚欲再问，忽见众将已从帐中走了出来。

不远处已有几名白衣士兵骑在马上等候，一众将领以瑶光在前，其余人随她缓缓走了过去。司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瑶光于前方转过身，面对着墨渊。“半个时辰后，一切按计行事。记住，等你突围之后，将敌人的战线拉得越长越好。”“明白。”瑶光颔首。

“就此别过……”

瑶光忽然笑了，丝毫不像是要去赴死一般。风轻轻吹起她的发，深沉夜色下，她笑容温柔:“待我归来日，再与你较量一场。不论输赢，你我较量之后，便尽释前嫌，如何？”

墨渊定定看着她，神色复杂，终于也露出微笑:“好。”

瑶光嘴角笑意更浓，但片刻便敛住，扫视众人，抱拳一礼:“各位，瑶光先走一步。”

她声音清越，说罢潇洒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众人立在原地久久远望。司音明白了一切，心中激荡，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们的七道阵，如今一将殒命，一将带兵诱敌，尚需两位新将。”墨渊回到帐内，引众人看向阵图。桑籍有些犹疑:“我们都已各自领了一军，若要向天君请将，怕来不及……”

“师父，司音请命！”突然响起的声音如断冰切雪，司音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墨渊深深凝视她，轻声开口:“十七，你从未带过兵……”

“但十七跟随师父两万年，阵法早已烂熟于心，要破敌、诱敌、制敌，七七四十九种阵法，除了师父……和九师兄，便再没人能胜过十七。”

她目光坚定，望着墨渊唇角微扬，没有一丝犹豫。墨渊心下大震，星眸闪动，沉默不语。

“上神，白真也愿领上一军。”白真踏上一步，站在司音身侧。“你？”墨渊有些意外。他点头道:“不错，在下刚渡过上神一劫，若论法力，在场的除了墨渊上神，恐怕就是在下白真了。”

墨渊端详了二人片刻，道:“好，就由你二人领兵，司音领瑶光上神的左虞侯军，白真领令羽的前军。”“是！”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的面孔，庄严而又带着几分悲悯:“诸位，我军已经付出巨大的牺牲，但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寄托着死者生的希望。这一战，我们绝无退路。”“是！”众人抱拳朗声。

翌日。

鼓声震天，墨渊远远望着硝烟中的战场，见一列白点，将大片黑雾撕开了裂缝，黑雾缓缓移动，如贪婪捕食一般，随白点而去。

他神色紧绷，胸中有怒火燃起，那一万同袍，前一晚还在修戈谈笑，今日鲜血便将融进这滔滔若水，连尸骨都不一定能保全……

“上神！擎苍已经变阵，调动至少十万兵马去追瑶光上神了！”桑籍策马高声来报。远处，白点已渐渐被黑雾吞没。

“好……”墨渊闭上眼眸，片刻后豁然睁开，眉间凛凛杀意，剑指苍穹。“取擎苍首级，祭我天族英勇牺牲的将士们！”

杀声四起，响彻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