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阁。
张妼晗在仪凤阁门前左右徘徊，却是不敢冒然进去。
“绢儿姐姐，姐姐还是不肯见我吗？”总算是见到绢儿出来了，张妼晗连忙上前急急地询问道。
绢儿却是面露难色：“张娘子，不是奴拦你，是娘子现在真的见不得你。”
“昨儿，娘子大闹了一场，身上也伤了不少，要不是宣王和公主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收这个场。”绢儿压低了声音，“便是连织儿姐姐，这会儿也还在跪着呢，可是娘子还不想瞧见她，何况是娘子你了？”
张妼晗也是眼中含泪，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是我对不住姐姐。你在姐姐身边，记得好好照顾她。”
“娘子想明白就好。”绢儿道。
“那姐姐的伤要紧吗？伤得重吗？”张妼晗还是关心晏清杳的伤势。
“都是些外伤，虽然看着吓人，也流了不少血，但是慢慢愈合的话，也没什么。”绢儿叹了口气，“只是最难的，是娘子心里的伤。”
“张娘子，算是奴求你了，让官家来看看娘子吧。”绢儿面上恳切地请求着张妼晗。
“不是我没说。”张妼晗同样也是无奈，“可是官家心里，现在也是怨着姐姐的。我也确实是插不上话。”
“这仪凤阁，从前是最温暖的，可是如今，真真是成了冰窖一般。”绢儿环视一圈，心生感慨。
“都是那个李如锦闹得。”张妼晗的脸上也满是愤恨，“若非是她，姐姐和官家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娘子和官家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清楚的。”绢儿的话很是中肯，“这个疙瘩，也只有他们自己想清楚了，才能行。”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清楚呢？”张妼晗低下头，心中郁闷。
“奴还有件事要求娘子。”绢儿知道感慨再多都是无用功，还不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娘子应该也知道了这段时间的流言，还需要想个办法才是。”
“这些人总是爱嚼舌头，说一些有的没的，还偏要带着什么死人，郭氏的死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张妼晗自然也知道，可是除了生气，罚一罚那些嚼舌根的宫人内侍，她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些流言，最是毁人的。娘子如今心伤着，无暇顾及，可是我们这些她身边的人，不能真的不管啊。”
“依着我的脾气，杀一儆百倒是好。”张妼晗看向内室的方向，毕竟事关晏清杳，她也不得不思虑周全一些，“可是姐姐知道了，定会斥责我的。所以，不如去求求中宫之主。”
“娘娘？”绢儿先是疑惑，而后露出笑容，“娘子说得是。娘娘是中宫之主，断没有任着流言横行而不管不顾的道理。”
张妼晗也是个急性子，就要拉着绢儿走：“那我们就这么办。”
不想刚一出门，便被一个宫人撞到了身上。
“娘子。”绢儿连忙查看张妼晗是否受了伤。
张妼晗也是揉着被撞疼的胳膊看向那宫人：“你怎么这么毛躁？”
“娘子恕罪，娘子恕罪。”见是冲撞了官家新宠，那宫人也是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张妼晗皱了皱眉，还是未曾忘记正事，故而只是想要拉着绢儿继续走，可是没行两步，她就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食盒。
而最让张妼晗感到愤怒的，是食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盛蔬菜的盒子，可从里面撒出来的菜叶，蔫巴巴的便先不提，竟然还有一条虫子在上面啃食着。
张妼晗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愤怒，一脚就是将那菜盒狠狠踹到了墙边，菜盒被摔开，里面所有的菜也都一览无余。
黄的黄，蔫的蔫，烂的烂，看着这样的菜，张妼晗再也忍不住了，就是看向那宫人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敢给仪凤阁送这样的东西！”
“娘子恕罪，娘子恕罪。”那宫人也是被张妼晗的举动给吓傻了，只能连忙扣头请罪。
可张妼晗并未消气，怒气冲冲地给了宫人一个巴掌。
“娘子。”在张妼晗的第二个巴掌打到那宫人之前，是绢儿拦住了，“此事，本也不是它一个小丫头可以擅自做主的。”
张妼晗这才若有所思，示意身后的宫人捡起食盒：“去内厨司。”
至于到了内厨司，张妼晗自然是会大闹一番，为晏清杳鸣不平，暂且不提。
内室。
“方才吵吵闹闹的，是怎么了？”晏清杳虽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可是听力却是越发好了。
织儿听见晏清杳的声音，也顾不上再跪了，而是奔到晏清杳床前。
晏清杳看来人是织儿，心里还是有几分介意的，故而没再问。
织儿见状却只当晏清杳是心烦，替晏清杳掩了掩被子：“是张娘子来了，想要见娘子。”
听见是张妼晗，晏清杳的心里更是烦躁，不由得扭过头：“我现下病着，怕是不方便待客的。”
“奴明白娘子的心思，所以才婉拒了。”织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晏清杳不愿再说什么，便开始愣愣地看向屋顶。
“娘子，用点粥吧。”织儿端起了放到一边的桂花糖粥，“这还是今儿一早仁寿郡君派人送进宫的，说是郡君亲自下得厨，一直都在灶上温着的。”
想着苗心禾刚刚生产完，连月子都未出，却还是惦念着她，晏清杳的心也不由得软了几分，拿起勺子就是舀了一口。
可是进入口中的桂花糖，却并未让晏清杳感觉到甜，反倒是腻的人阵阵恶心。
“娘子。”见晏清杳干呕个不停，织儿更着急了，忙上前替晏清杳顺着气。
其实，已经许久未进食的胃里本也是没什么的，故而晏清杳只是感到胃里一阵又一阵地痉挛着，却是吐不出什么。
“娘子快别用了。”见晏清杳缓过来了劲，织儿连忙拿起白水，让晏清杳漱漱口。
晏清杳漱好了口，用手背拭去了嘴角残留的水迹。
“娘子还是安歇吧。”织儿扶着晏清杳躺下，可是晏清杳却依然还是直愣愣地看向屋顶，并没有闭上眼。
织儿见状也是不敢再劝，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晏清杳见织儿走了，轻呼出一口气，却依旧还是呆呆的。
懋安……
妼晗……
织儿……
最后统统化成了那个最熟悉的身影……
又是说不出的心烦意乱，晏清杳扶住疼痛不已的头，将身子缩成一团，无声地呻吟着。
夜。
赵祯扔下了其他人，独自逛着，身后也只有张茂则跟着。
本想着是漫无目的的，可是走着走着，脚下的步子便让他来到了仪凤阁外。
“官家，可要臣通知娘子迎驾？”张茂则见赵祯停下了脚步，问道。
赵祯摆了摆手：“朕只是想在这里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见赵祯不愿意多言，张茂则也有眼力见地没再多说。
看着灯火幽微的仪凤阁，赵祯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年以前。
那年，他刚刚继位，晏先生要接女儿回家过中秋，他明白晏清杳对家的思念，所以当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可是当晏清杳真的走了，他才发现他的心都要空了。
他只觉度日如年，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好像是煎熬，他甚至连晏清杳离去多少个时辰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晏清杳回来了，还说想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有多高兴啊。
也是从那时起，他们更加形影不离。他更认识到，早在不知不觉间，晏清杳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可是后来，晏清杳小产还要为了他，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来福宁殿照顾他，他才认识到他错了。
为了让晏清杳好好养身体，他便不肯再让晏清杳每日来福宁殿照顾他了。
再后来啊，有了孩子，晏清杳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他们之间，便更是疏远了。
再搭上，这些年发生的这么多事，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赵祯心里遗憾，也更自责，这些年，不管是晏清杳做了什么，终究还是他对不住她多些。
可是如今，晏清杳还会想见他吗？
赵祯的心里没有底，他是埋怨她，可也惦念她。
无论如何，他这辈子，不能没有她。
“茂则，还有没有做好的梅花馅儿酥饼？”赵祯开口询问。
提起晏清杳最爱的点心，张茂则已知赵祯之心，可眼下确实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赵祯一向例行简朴，福宁殿也是一向不常备这样反季的点心的，故而也是为难：“官家，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赵祯闻言也是面上一片黯然：“是我糊涂了。”
“不过官家要是想要，臣也能去求些梅花的干花瓣、花蕊做馅儿。”张茂则道。
赵祯摇了摇头：“不是新鲜的梅花做馅儿，用干花勉强为之，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可是做出来的酥饼，味道是不会骗人的。”
“这……茂则就不知了。”张茂则恭敬回答道。
赵祯又看了一眼仪凤阁的方向，终究还是开口：“回去吧。”
张茂则答道：“是。”而后就是提着宫灯跟在赵祯身后默默离去。
一盏灯在这样黑的夜里一闪而过，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只是灯的主人却未曾发现阁里的幽暗灯光正在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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