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到了声响，连忙进屋去瞧，却发现是晏清杳摔倒在了地上。
“娘！”是赵宗实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想要把母亲扶起来，可是却被晏清杳给拒绝了。
看着不愿意起身的晏清杳，赵宗实很是焦急：“娘！您先起来！”
晏清杳一把抓住赵宗实的手臂，冷冷问道：“宗实，你告诉娘。你晗姨如今在哪？”
听到晏清杳这样问，赵宗实也是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但还是如实答了：“晗姨……张娘子她，已经被爹封了清河郡君，现下住在翔鸾阁。”
听到答案，晏清杳一瞬间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不是像之前，她觉得心像破了洞，而是……空了。
这次，她的心不再是感受到彻骨的无尽寒冷了，而是她的心被彻底冻住了，再也无法融化了。
坦白说，在这里听了这么久，她不是不知道偷听非君子所为，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告诉她，这次的谈话，她应该听。
所以，她才顺着本心听了。
她知道了如今宫里流言四起，说是因为郭氏索命，她的懋安才会走。是因为她害了郭氏，所以郭氏为了报复她，才会来害她的女儿。
若是在平时，她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样被人诋毁。
可是眼下，她似乎没有了与人争辩的力气。
况且，当让她也曾与姨母一同收买了提举司天监的楚衍，如今李如锦故技重施，想来也是因果轮回的报应吧。
故而，她虽然伤心，但也不会做什么的。
直到，他们提到了张娘子。
自张芷蓉去世以后，宫里再也没了姓张的娘子。
而张姓又本就是大姓，所以，她虽然伤心赵祯会在此刻纳他人为妾，到底还是能接受的。
可是，不是那样的。
赵祯纳的新人，是张妼晗。
是她最亲的妹妹啊！
她从未想过，赵祯会纳张妼晗为娘子，更未曾想过，妼晗、织儿、绢儿，甚至是宗实会一起瞒她。
她一直都是相信他们的。
甚至于，直到宗实说出了晗姨二字之前，她都没有怀疑过的，可下一刻，事情的真相，就给了她狠狠地一巴掌。
“娘子。”见晏清杳久久不言，织儿便觉得不妙，于是出言轻唤。
晏清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就站起身来，而后就开始推搡着三人，三人知道晏清杳近来伤心过头，未曾好好用饭，更是不敢用力去抵抗，就那么任着晏清杳施为。
可是晏清杳却并未有停手的意思，直到将三人都推出了门外，才一把把门锁上。
“娘！”赵宗实拼命地捶打着门，结果却也是枉然。
“娘子！”绢儿也是喊着晏清杳。
可是，晏清杳都没有理会他们。
只有织儿最懂晏清杳此时心中有多痛，于是叹了一口气，看向绢儿：“绢儿，你带着宣王回去休息吧。娘子……也要休息了。”
“织儿姐姐。”绢儿毕竟已经成人，不是不懂织儿的用意，但还是心中担心着自家娘子，却也明白自己哪怕是待在这里也是无用功，只能垂下了头，应了一声“是”。
大约是读懂了织儿话中的深意，赵宗实也是向着门的方向行了一礼：“娘，儿先回去了。”说罢就是不放心地离开了。
听着儿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晏清杳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无限悲痛与绝望，她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她拿出了放在嘴里已经咬出了血的紧紧攥成了拳头的手，而后就是整个人蜷缩到了一起，捂住心口的地方，不断地颤抖着。
在经过众多的压制都是枉然之后，晏清杳终于还是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悲嚎了出来。
守在门外的织儿听见晏清杳的一声声悲嚎，心中也似被撕碎成了千万片，她也是随着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可是，纵然人的心再痛，天还是会亮的，仪凤阁的内室也终究会恢复平静。
只是对织儿来说，这种宁静是最可怕的。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地害怕，找了内侍来撬开了门。
可是，她没有进去。
她明白，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脸去面对晏清杳。
所以，她还是派人找了刚刚起身的赵宗实与赵徽柔来。
赵宗实也是一夜未曾睡好，虽说自他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的父亲三宫六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好，即便是偶有龃龉，也会很快雨过天晴。
但是这次懋安没了，爹娘的感情似乎也不好了。
晗姨也成了爹爹的娘子。
除了接受这看起来有些荒唐的一切，他不知道能做什么，或者说，他也没资格做些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他在从宫学回来的路上听到了那些谣言，他的愤愤不平，竟会再次伤害到了他的母亲。
他竟也成了罪魁祸首了。
所以，一早赵宗实便起了身，等到织儿来找，他便飞快地拉起了还在床上的妹妹徽柔，来了这里。
看向织儿满含期盼的眼神，赵宗实定了定神，而后就是坚定地拉着赵徽柔的小手，缓缓地走进了内室。
纵然已经有心里准备，可是一进来，赵宗实还是震惊了。
屋内所有的瓷器，可以摔的，都已经成了碎片。
书架上的那么多书，也被撕成了一页一页的。
书桌旁的纸与笔也没有逃过一劫，断的断，碎的碎。
床上和柜子里能用的衣裳与被褥，都撕裂了一个个大口子。
首饰盒也是摔在了地上，不知摔碎了里面多少的簪子步摇。
甚至连晏清杳最爱的琴都没能幸免，一根一根的弦被尽数毁坏，更可怕的是，琴弦上的血都未干涸，一点一点的还在向下滴着血。
最后，就连屋子角落里那木制的灯架，都被摔断了腿，倒在了地上。
记忆里井然有序的内室，眼下已被毁的不成样子。
赵宗实突然心生悲切，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母亲。
此时的晏清杳颓然地倒在床边的脚踏上，身上的衣服松散开了，一头披散下来的乌发也凌乱的不成样子，甚至头上还残留着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的手上也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甚至有几个指甲都翻了起来，脚上也因为赤足的缘故被碎瓷片扎进了血肉里。
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于赵宗实而言，最可怕的是，他看见了母亲眼睛里再也没了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与黯然。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意气风发，温柔可亲的，便是再伤心，她也能保持着自己的一份体面，可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现在的她，就好像一个活死人，好像随时等待着的，都是生命的结束。
“娘……”赵宗实蹲下身子来，声音里满是害怕的颤抖。
晏清杳听见儿子的声音，缓缓地抬起头来，可眼睛里，还是一片的茫然与失措。
“娘亲！”赵徽柔毕竟年纪小，她还不懂此时此刻晏清杳内心的绝望，她只是单纯地感到了害怕，于是就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娘亲，徽柔怕！”说罢就是大哭起来。
晏清杳伸出手来，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即使自己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可是母性的本能，让她还是要安抚着自己的女儿。
“娘……宗实求你……”赵宗实也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撩起衣摆跪在地上，任着碎瓷片扎进自己的膝盖，“就算发生了再多的事，可你还有我和徽柔……娘，我求你了，你别不要我们……娘！娘！娘……”说到最后，赵宗实已经不停地向着晏清杳重重磕着头，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留下自己的母亲。
许是赵宗实的声声呼唤唤回了晏清杳的片刻理智，晏清杳扶住赵宗实的身子，不再让他继续下去。
她伸出手来，想要去摸一下儿子的额头，可赵宗实额头上被碎瓷片划破的口子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她的手停在空中颤抖了许久，却还是连一个落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慌乱之下，她只能将自己的衣袖扯烂，擦拭着赵宗实的额头。
可是那血，却是越擦越多，晏清杳的心也越发慌了，她就要起身，可是已经身心遭受如此折磨的她，怎么可能还有起来的力气，不出意料，她再次重重地跌落回原地。
“娘！”
“娘亲！”
赵宗实与赵徽柔的叫喊声几乎是同时出来的。
还是赵宗实的动作更快，他不顾自身膝盖的疼痛，快速跑到了晏清杳身边，扶住母亲。
“宗实，你流血了。”晏清杳却是只顾关心赵宗实，“娘去给你找药。”
“娘，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扶着母亲单薄如纸的身体，无数心酸再次涌上赵宗实的心头。
这些天来，他知道母亲因为懋安早夭伤心，他也知道母亲不愿见他和徽柔，就是怕他们担心，所以他自以为的，顺了母亲的心意，却未想到，此时此刻，他的母亲，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爱的陪伴。
“娘亲，哥哥，你们不要这样，徽柔害怕……”虽然赵徽柔的年纪尚小，可是见自己的母亲与哥哥都是这副样子，她本能地觉得伤心与恐惧。
“徽柔不怕……徽柔不怕……”晏清杳将女儿拦在怀里，一边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娘亲在，娘亲在的……”
见到了母亲与妹妹相拥在一起的感人画面，赵宗实终究是落下泪来，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情此景，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
“宗实，别哭了。”晏清杳当然也没有忽略了儿子的感受，另一只手臂也将赵宗实揽入怀里，“有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娘会护着你，娘会护着你……”
一时间，母子三人哭作一团，也是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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