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要到了端午之期。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少,安寿公主赵楚玥早夭了,李如锦也因悲痛过度早产生下了赵祯的第二个儿子,赵祯很是欢喜,赐了乳名最兴来。
仪凤阁。
“织儿,可将要做粽子的糯米苇叶都备齐了?”晏清杳一边筛着碗中的蜜枣一边问道。
织儿答道:“都备好了,娘子每年都是要亲做的,奴不敢懈怠。”
“今年要送的比去年还要多些。清素新添了女儿,若兰若竹也大了,富宅便再加送六个吧,图个吉利。还有禾儿,韩先生离京,她因怀着孩子不能一同去,只能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最是辛劳,端午她怕是不能来了,我记得她素日里最喜欢我包的粽子,也要多给她送去六个。”晏清杳口中絮絮地念着,“爹爹和承裕几个兄弟姊妹那儿依着原例就好,只是宣礼那儿令药新殇,也要加送六个,另外再把我早就抄好的经书送给宣礼娘子,说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一点心意,其它的,除了几道喜欢,也多给他几个,就再没了。不过要记着告诉夫人,莫要让几道贪嘴。”
织儿笑道:“娘子总是惦着每个人,顾及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提及这个,晏清杳心中是有愧疚的:“都是亲人骨肉,我自然是要好好顾及的。再说了,娘亲早逝,我这个长姐,一直也没有尽到长姐如母的责任,只是逢年过节的多惦记他们一些罢了。”
织儿开口劝道:“长姐如母不错,可娘子也别忘了,晏夫人才是晏家主母,娘子用心过甚可不好。”
晏清杳点点头也是无奈一笑:“是啊,虽说夫人进门也有几年,又生了几道,可我这个爱瞎操心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姐姐才不是瞎操心,依妼晗看,那是身为长姐对弟妹的关心。”张妼晗抱着一篓彩线走了过来。
“你就会哄我开心。”晏清杳微微一笑,“不过织儿说得对,我也是时候该放松放松自己了,少操一些心才是。”
“这彩线不错,颜色鲜亮,用来缠粽子极好。”晏清杳拿起彩线在阳光下细细看了看。
“娘亲,娘亲。”是赵徽柔下了课从宫学跑回来了。
“徽柔回来了。”晏清杳看向女儿,却未见到往日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开口问道,“徽柔,你哥哥呢?”
提起这个,赵徽柔的小脸上似乎有几分不开心:“哥哥去找高姐姐了。”
“滔滔?”晏清杳知道赵宗实的性情,绝不会什么都不顾就和高滔滔一同跑出去玩的,于是耐心询问道,“徽柔,今天课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娘亲怎么知道?”赵徽柔很佩服母亲的未卜先知,“今日课上先生讲课时爹爹突然到了,说了当日怀吉哥哥替小黄门送赏赐给司马直讲,却因损坏御赐之物被罚之事。”
说起这个,晏清杳心中对梁怀吉很是愧疚,那日梁怀吉下学出宫,却意外碰上了送赏赐给司马光的一个小黄门,那小黄门因吃坏了肚子无法前往,梁怀吉心善代送,不想待司马光领赏之时却发现御赐之物已被损坏。
此事,晏清杳自然明白是李如锦动的手,赵祯同样也明白李如锦未必清白,但却碍着李如锦在月子里,只是警告了李如锦的贴身内人后就不再提了。
而梁怀吉则是又被勒令在家思过了一个月,今日方归。
“我说那是怀吉哥哥心善,不该罚,哥哥却说是怀吉哥哥不够谨慎,失礼,当重罚。”赵徽柔说起这个就撅起了小嘴,“我看明明就是哥哥读书读得过分迂腐了。”
“徽柔!不可以这样说哥哥。”晏清杳斥责了女儿的行为,“那之后呢?你爹爹心中更倾向于谁?”
赵徽柔开心一笑:“爹爹赦免了怀吉哥哥。”
虽然心中早就有答案,但是当听到赵徽柔口中所述,晏清杳还是心中一沉,然而眼下只能教诲女儿道:“徽柔,虽然你爹爹赦免了怀吉哥哥,但你也不该这般得意忘形,今日的事你去回房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不想明白不许吃饭。”
待赵徽柔去静思己过之际,晏清杳吩咐道:“妼晗,你去坤宁殿滔滔处寻宗实,若是他们没在也不要张扬,只去他们常玩的地方瞧瞧。”
“娘子可是担心宣王想不开?”织儿扶着晏清杳坐下。
晏清杳摇了摇头:“有着滔滔开解,他应该不会。但我担心的,是官家与宗实的父子情分。”
织儿替晏清杳打着扇子:“娘子多虑了,宣王是官家的第一个孩子,又是长子,官家自然是最看重的。”
“这些年宫里添得孩子不算多,又大多都是公主,宗实底下一直没个弟弟,如今李氏添了最兴来,我是怕宗实会钻牛角尖。”晏清杳很是了解儿子的性情,“宗实这孩子性子最是沉稳,从来都不愿意出什么风头,可这次在怀吉的事上他却这般卖力,无非就是想要得到他爹爹的一句夸奖,从而安自己的心罢了。”
晏清杳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小孩子家的不安,可你也听徽柔说了,宗实不仅是自己的想法与官家背道相驰,还被官家教育了一番。宗实好强,官家赞徽柔,贬宗实,这势必更会引起他的不安。而且官家心里恐怕还会以为是宗实心胸狭窄,嫉妒弟弟。除此之外,人人皆知怀吉是宗实的伴读,可今日宗实却不顾念情分,这般当场说怀吉的不是,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便会以宗实薄情寡义的恶名宣扬出去。”
“所以娘子才着急让人去寻宣王?”织儿听了晏清杳的一番分析也是觉得很有道理。
晏清杳点了点头:“我是宗实的娘,他心里的这个疙瘩由我来解最合适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赵宗实由张妼晗引着回了仪凤阁。
“娘。”宗实行了一礼。
晏清杳替儿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赶路赶得这么急,瞧瞧这一脑门的汗。”
“是儿子的不是,让娘担心了。”赵宗实很是惭愧。
“来,宗实,坐下。”晏清杳向着织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又拉着赵宗实并排坐在榻上,“娘听徽柔说,今天你们吵架了?”
赵宗实依然情绪低落地摇摇头:“没有。”
“定是徽柔的错,宗实也不必怕,娘给你做主。”晏清杳作势就是要往赵徽柔的屋子里去,结果被赵宗实拦下。
赵宗实道:“娘,不是妹妹的错,是我错了。我在课上的辩论错了,不该怪徽柔。”
“那宗实愿不愿意和娘说说是什么样的辩论让你和妹妹非要争个输赢对错?”晏清杳一点一点引导着儿子说出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赵宗实听母亲问了,方一一都说了。
晏清杳听了赵宗实的话后温婉一笑道:“娘却觉得宗实未必都是错。”
赵宗实闻言抬起头看向晏清杳,一双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晏清杳继续道:“关于怀吉的事情上,你爹爹和徽柔更注重仁,宗实却更重礼,娘觉得本质上你们都没有错,只是各自的关注点不同。但宗实错就错在将此事太过与皇权规矩挂钩,你是皇家子,注重皇室的权威这无错,可若是因一件极其小甚至本非故意的事情来故意夸大,那就是你的错了。怀吉确实是亲自捧着那损坏的御赐之物给司马直讲的,这说明他不够谨慎,挨罚是对的,可怀吉从未对你爹爹心存半分不敬之心,他是你的伴读,这点你应该明白的。你今日为了辩论,这般说怀吉,娘认为这才是你最大的错。”
“娘……”听到这话,赵宗实更是心中懊悔。
“所以,宗实,明日你要亲自去请怀吉来宫里,还要向他赔罪。”晏清杳对着儿子循循善诱,“至于你与爹爹所争的仁礼,娘要告诉你的是,凡事都无绝对,遇事细细琢磨,因时制宜才是正道。你爹爹今日虽然严厉,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你爹爹的第一个孩子,他总是对你期许过多的,你也不必因此太过伤心难过。”
“好。”赵宗实听了母亲的一席话,心中的惆怅瞬间就消解了大半。
晏清杳道:“等会儿娘让徽柔给你赔罪,她口出恶语伤了你,也要受罚。”
“娘子,公主到了。”赵徽柔奶娘韩氏正领着思完过的赵徽柔来了。
“徽柔知错了。”听了奶娘韩氏的一番道理,赵徽柔也是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不妥,故而这会儿低下头来。
晏清杳道:“徽柔,你今日是言语冒犯了哥哥,应该和哥哥道歉。”
“哥哥,徽柔知错了。”赵徽柔看向赵宗实,主动地拉起了赵宗实的衣角,一脸委屈巴巴地说着。
赵宗实见不得妹妹这副小可怜的样,忙道:“哥哥不怪你。”
眼见兄妹之间又是一团和谐的模样,晏清杳也是松了一口气,招呼着两人一同用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