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
“娘子这么早就来了。”留守福宁殿的内侍见是晏清杳，忙迎了上来，“官家还没有下早朝。”
晏清杳答道：“我知道。我就是来等着官家下早朝的。”说罢又道，“官家素来下了朝就要喝一盏茶的，今日也不必劳烦镣子了，我来就是。”
“是。”内侍恭敬应道。
赵祯刚一下朝，便见今日福宁殿的氛围很是不一样，果然在问过内侍后知道是晏清杳在里面。
“官家回来了。”晏清杳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赵祯到了，于是奉上了一盏茶，“官家尝尝。”
赵祯有些摸不清晏清杳这是闹哪样，但还是配合地呡了一口：“茶香淡了些。”
晏清杳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没亲手给你做茶，手生了。”
赵祯放下茶盏道：“我是真没想过，你今日会来。”
“我当然要来！”晏清杳很是坚定地回答了赵祯，继而又低下头道，“三妹夫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利用你心中对婆母的愧疚这样伤你。阿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就是一时糊涂，不会再有下次了。”
与晏清杳相识多年，赵祯甚少见到她这般认真地检讨自己的模样，也知道她这次的诚心之重，所以也是找了个台阶道：“茶既做得失败了一次，那改了，再做一盏新的就是了。”
听到赵祯这般说，晏清杳便明白赵祯是不再计较了，于是笑道：“好，这次我一定做出一盏好茶。”
两人相视一笑，这件事情便算是翻篇了。
春来早长莺飞，转眼便是又到了家宴的时间了。
后苑。
“皇后。”魏国大长公主赵氏由着曹丹姝扶下船，夸赞道，“湖上的景致真是不错。”
曹丹姝笑道：“姑母喜欢便好。”
晏清杳也是随着行了一礼，赵氏见了晏清杳微微点头一笑。
“这次是家宴，姑母玩得高兴，官家也会高兴的。”曹丹姝示意晏清杳也扶着赵氏。
“娘娘，官家与李娘子到了。”绫儿禀道。
曹丹姝点点头：“姑母，我们先去宴上吧。”
赵氏听了绫儿的话，面上的笑意先是一顿，而后又是如常道：“听皇后的安排。”
廊下。
“如今只是郡君。”一位诰命夫人瞧着李如锦跟在赵祯身后受了她们的礼，心中有几分不痛快。
“官家独宠啊。”另一位诰命夫人感慨道，“又怀了龙胎，至少要升昭容，不过是提前受了咱们的礼罢了。”
“若是龙子，瞧着官家对母家的宠爱，贵妃都说不定。”
诰命夫人许是瞧见了身后的晏清素，直言道：“又不是皇长子，贤妃早已为陛下生下长子长女，她又算什么？”
“衣饰事小，竟大咧咧地受了几位老亲王妃的礼，还与之攀谈论亲戚情分，怪不得夫君上了那么多弹劾奏章。”晏清素也是心中替姐姐不平，这样眼皮子浅显的女人真是一言难尽。
杜有蘅看向李如锦微微凸起的小腹：“我倒是觉得，若是皇子出自于此人教导，才当真是让人担忧了。”
晏清素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我们可以管的。”
“好在皇长子被你姐姐教导得聪慧沉稳，将来也能为官家分忧。”杜有蘅笑道。
“有蘅。”晏清素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也是可以说的？”
杜有蘅也是满满的歉意：“是我失言了。”
晏清素道：“我家姊妹几个，唯我大姐姐入了宫，日子过得最是辛苦，所以我们便越发的不敢越矩，就是高兴了也得小心着，就是怕人家说我们自恃是皇子的母家张狂。”
杜有蘅点了点头，又见远处的身影，笑道：“这算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姨母，苏夫人。”赵宗实和高滔滔一同见了礼。
晏清素还了一礼：“宣王。”
“姨母可曾瞧见徽柔了？”赵宗实解释道，“我与她从坤宁殿娘娘处出来，一晃眼的功夫便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晏清素摇了摇头：“不曾见到公主。”
“那我便先去别处寻她了。”赵宗实行了一礼后再次与身后的高滔滔走了。
亭子。
“这个哥哥，能帮我个忙吗？”赵徽柔望着高高的架子上的蜜饯果子，很是嘴馋，于是就随口喊住了来参加家宴的李玮。
李玮听见赵徽柔的声音，慢慢走了过来。
“这个哥哥，你能帮个忙吗？”赵徽柔见李玮蹲下身来，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你……你是谁？”李玮小心翼翼地开口。
赵徽柔怕自己偷吃点心被晏清杳知道，于是撒谎道：“我是一个小宫女呀。”
李玮听了很是感慨：“皇宫就是皇宫，小宫女这么好看。比我见过所有年画里的小姑娘还都好看。”
“可是我好想吃那上面的点心。”显然赵徽柔的注意力都在点心上，“那些点心只给客人吃，我都没有吃过。”
李玮见状就将赵徽柔驮在身上，去够那上面的点心，结果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
一个妇人从不远处赶来，口中斥道：“你怎么回事！你这个不开眼的笨蛋，家里没给你吃的吗？头回进宫你就贪吃丢人，你个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住手！谁也不许打他！”赵徽柔不想看到李玮挨打，“是我，福康公主，命他去拿果子的。”
“福康公主……”李玮口中喃喃。
“徽柔。”赵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爹爹。”赵徽柔很是欢喜的应道。
“官家到。”内侍的一声通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妇人杨氏见了也是赶忙拍了拍儿子李玮，示意他行礼：“快。”
“李玮。”赵祯喊了李玮的名字，见他还有些怕，于是喊道，“阿玮。”
“你……你是谁？”又是一个同样的问句。
赵祯也不恼，认真答道：“我是你姑母的儿子，我是你的哥哥。”
“阿玮，来。”李如锦也是向李玮招了招手，“想姐姐了吗？”
李玮呆呆地点了个头，李如锦也是知道她的这个弟弟生性蠢笨，只怕再多说几句话就要露馅，于是转向李玮母亲杨氏道，“杨小娘也来了。”
“官家，娘子。”杨氏行了一礼，又看向李如锦的小腹，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娘子可安好？”
李如锦很是配合地摸了摸小腹：“我很好。”
另一边赵祯却是与李玮聊得开心：“都读了什么书？”
“先生在教《孟子》……”
“官家，宴席要开始了。”曹丹姝见赵祯高兴，虽是不忍破坏这气氛，但看着时辰还是提醒道。
赵祯点了点头，逗弄着怀中的赵徽柔：“好，徽柔，跟爹爹去赴宴。”
晏清杳本欲跟上赵祯的脚步，不想衣袖却被魏国大长公主赵氏拉住扯了两下。
紧接着赵氏便是猛咳了起来，曹丹姝回过身来关心道：“姑母身子不适吗？可要请御医来？”
赵氏摇了摇头：“不过是老毛病犯了。殿里太过喧闹，这会子我怕是受不住，皇后先去宴上吧，我就在这儿转转，一会儿回去。”
曹丹姝很是担心：“就留您一个人，可是不行。”
晏清杳此刻已经明白方才赵氏的用意，配合道：“娘娘，臣妾在此侍奉大长公主吧。”
曹丹姝见晏清杳开口，应允道：“好。”说罢就是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晏清杳也是打发了身边人，扶着赵氏于廊下坐下：“大长公主特意留清杳说话，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氏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我听说官家这几年极为宠爱一位李娘子，之前未曾注意过，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儿。”
“李娘子的容颜如玉。”晏清杳垂下眼眸应和着。
赵氏看见晏清杳的情绪明显低落：“这宫中可从来都不缺美貌的女子，方才我瞧着娘子身边的一位宫人，容貌也是翘楚，再说，娘子自己不就是个美人儿吗？”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
赵氏淡淡开口：“不是因为容貌，自然便只是身份了。”
晏清杳明白赵氏在皇亲之中极富声望尊崇，她今日竟会如此明说李如锦，想来是李家的所作所为让宗室不满。
“李娘子是章懿太后的亲侄女，官家厚待她是官家仁爱。”晏清杳尚不知道是何事，只能应和着赵氏的话。
“章懿太后当年的事，我是知道的，她虽委屈，但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她毕竟是官家的生母，官家对她有愧是理所当然的。这些年他嘉恩李家，也不是一次两次。”赵氏有些不满于李如锦的做法，“可这却并非是李氏一族可以横行无度的理由。我听说李娘子名下有一李家木材行，常年与开封府胥吏行首冯士元合作。”
本朝虽然开明，对女子的禁制不多，然宫中娘子竟经商，仍是大忌。
一来是有失身份体统，二来则是恐嫔妃与外臣相勾结。而李如锦此刻是全都犯了不提，那冯士元还与此次的黄德和案件有所牵连，如此一想，宗室的不满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清杳不知。”晏清杳规规矩矩地答了赵氏的话。
赵氏淡淡一笑，想起来前碰到的一位故人所托，还是在晏清杳的耳边轻轻道：“有些事，官家的耳朵是听不得外人说的，可娘子说得。”
晏清杳思及一瞬，还是跪下道：“大长公主，清杳只是后宫妃嫔，不能干预政事。”
赵氏心中很是满意这次试探的结果，不因拈酸吃醋干政务，进谗言，这才是后宫娘子该有的样子，然而面上只淡淡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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