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杳的脸色陡然一变,轻轻推开赵祯,问道:“阿祯,你说什么?”
“封我们的宗实做太子啊。”赵祯面上还是笑意满满,“今日晏先生的话也算是提醒了我,我也是时候该封一个太子来稳定朝局了。宗实是你我的儿子,又是皇长子,聪慧沉稳,封他做这个太子,我是最满意的。”
“可宗实才七岁。”晏清杳试图让赵祯打消这个念头,“阿祯,你以后还会有别的皇子,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封宗实做太子啊。”
“杳杳,在我心里,只有我们的儿子是最好的。”赵祯很是疑惑晏清杳的反应,在他看来,这个时候本应该欣喜的晏清杳,却是行为这般反常,“难道,在你心里宗实不是最好的吗?还是说,你想等腹中的孩子落了地,若又是一个儿子,还想给他也争一个机会呀!”
“你!”晏清杳被赵祯的这番话弄得,是气也气不得,笑也笑不得。
“好好好,是我胡言乱语,杳杳别气。”赵祯面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
晏清杳平静下来,认真道:“阿祯,在我心里,当然是只有我们的孩子才是最好的,只是,我真的觉得这个时候,你封宗实为太子,太早了些。当年,你做太子时,也都八岁了。可宗实呢?再说,他也不一定就担得起这天下。”
“怎么就担不起天下了?”赵祯对晏清杳的话很是不满,“宗实这孩子懂事,连稚圭都说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如何就不可做这个太子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人皆言孔融三岁让梨,可最后却是口出妄言,因不肖之名而死。”晏清杳为了打消赵祯的念头,竟然搬出了这样一个于赵宗实而言不吉利的事情,“你此刻越是过分宠溺宗实,便越是害了他。”
【这里本来是想引用伤仲永的,但是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这时候这篇文章还没有写,所以就用了世说新语里的孔融举例。
另外,我们杳杳可不是要咒儿子,只是没有办法和赵祯直说,后面她和织儿的对话才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哦( ̄∀ ̄)】
“所以,你便要将我们的宗实与那孔融相比,便是你觉得宗实不可以堪这个大任,你也不应该这般咒他。”赵祯面上开始变得不好看起来,“我要封宗实做太子,难道还不是为了宗实好,更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呢?”
“我咒他?”晏清杳明白自己的话确有不妥,可就算是她失言了,赵祯又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她宁愿自己受屈受辱受伤,甚至是死,也不会去存心咒她的宗实啊。
晏清杳只觉一颗心坠入了冰窖,看向赵祯也不免有了两三分的失望:“阿祯,你说我咒宗实?”
赵祯也是恼恨自己的失言,但却更生气晏清杳不懂自己的苦心,故而只是不语。
“官家,中书张相递来了紧急劄子。”是张茂则的声音在外响起。
赵祯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垂眸不语的晏清杳,也是心里堵得慌,直接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娘子。”织儿见赵祯神色不对,知道两个人刚才必又有一番争执,“娘子一开始和官家不是聊得挺好的吗?怎么到了后面又吵起来了呢?”
晏清杳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愿和他吵。可这事关宗实,我是宗实的亲娘,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心疼?太子,当真是那么好做的吗?”
“娘子是说,官家要封皇子做太子?”织儿面上一喜,可接下来又转为了忧虑,“可皇子还年幼,做了太子,只怕会更累吧。”
“你看,连你都看的明白我的担心所在,他却不明白。宗实这孩子本就心思重,天生的性情已经让他够辛苦了。他一味的只知道努力上进,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我是他娘,我看在眼里,这疼在心里啊。”晏清杳越说越是心疼儿子,“眼下他年纪还小,现在让他做了太子,那便是立一个靶子在那里,日后谁再有了皇子,若是她们想要自己的儿子做太子,那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的宗实,遭殃的,也是我的宗实啊。”
织儿劝解晏清杳道:“娘子也不必过分担心,咱们官家也是八岁上就做了太子呢。”
“那是因为先皇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需要章献太后管理朝政,先皇当时膝下只有官家一个儿子,所以才会封年纪还小的官家做这个太子。”晏清杳脑子很是清醒,“但眼下不一样。官家正在鼎盛的年纪,不会只有宗实一个儿子,若是现在定了宗实太子的名分,那就是把朝堂上下,乃至整个天下的目光都集于宗实一个人身上。成了太子,就意味着他与官家要先论君臣,再论父子,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更何况,从古至今,被自己的父皇立为太子的皇子还少吗?可他们之中,又有几个是真的顺利登基为帝,父子之间毫无嫌隙的呢?”
“娘子是说?”织儿听了晏清杳的一番话,才明白晏清杳的苦心所在。
“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眼下宗实还小,看不出什么来。若是日后,他想要那个位置,我这个做娘的,也不会拦他的大志向。”晏清杳的眼眸中忧郁之色更浓,“可是若他不愿呢?若他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逍遥度日呢?织儿,这个问题,官家可以不去想,朝堂上的大臣也可以不去想,天下的人都可以不去想,可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既生下了他,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呀。”
织儿很心疼晏清杳:“娘子用心良苦,只是可惜官家不懂。”
晏清杳也是感慨:“是啊,做了夫妻这么多年,连孩子都有了好几个,却还是,他不知我,我不知他。有些事,我不能和他明说,他同样也不能和我坦彻心扉。织儿,你说,是否是我太过于钻牛角尖,过于矫情了?”
“娘子怎么能这么说?在奴心里,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织儿很是真诚的回答了晏清杳的问题。
“在你心里最好,未必他人也是。”晏清杳感动于织儿对自己的心,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早些睡下吧,对孩子好些。”
织儿扶着晏清杳躺下:“娘子安睡。奴就守在这里,娘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好。”晏清杳应下了织儿的话,就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不多时倒也真的睡着了。
第二日。
“官家呢?”晏清杳昨日有着心事,纵然是睡着了,也是心中惦念。
正在系纱帐的张妼晗见晏清杳这般关心赵祯,轻笑一声道:“织儿姐姐说姐姐昨日还和官家赌气,怎的今日还关心官家?”
“妼晗,越发没有规矩了。”织儿瞥了一眼张妼晗,又扶着晏清杳净了面,“官家去早朝了,等会儿回来就能与娘子相见了。”
正说着便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张妼晗笑道:“瞧瞧,这刚说了官家,官家就回来了,可真巧。”
晏清杳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夫妻间打架哪有长久的,不过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罢了。
然而进来的人却让晏清杳有几分震惊:“缳儿?”
“奴见过娘子。”缳儿给晏清杳行了一礼。
晏清杳问道:“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缳儿闻言面色有几分为难,但想着今日的来意,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娘子,国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妃嫔夜宿福宁殿。娘子昨日动了胎气,为了未来皇子公主的安危,破例一次也无妨,可如今娘子身子已然稳健,再强留于福宁殿中,恐怕会让娘娘为难。”
“这话是娘娘让你来说的?”晏清杳看向缳儿,心中无奈,她不是不明白缳儿的这番话对,可眼下她的胎气还未全然安定,又与赵祯堵着气,这时候离开福宁殿,于她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
缳儿却是误会了晏清杳的意思,只以为晏清杳是埋怨曹丹姝派自己来此,而目的又是逼迫晏清杳离开福宁殿的,于是跪地答道:“娘娘贤德,都是奴自作主张,奴这就下去领罚。”
“等等。”晏清杳出言阻止了缳儿,毕竟无论如何,缳儿的话有道理,即使是曹丹姝让她来的,那也是国朝的规矩,她不该,也不能埋怨曹丹姝丝毫,“我明白了,你去回禀娘娘,我一会儿就回仪凤阁。”
缳儿很是惊喜的看向晏清杳:“娘子说的可是真的?”
“我们娘子自然说话算话。”张妼晗很是不满曹丹姝只顾规矩,不顾晏清杳的身体,所以回怼了缳儿。
“妼晗!”晏清杳止住张妼晗的话,又对缳儿温婉一笑道,“娘娘思虑周全,我自该听从,至于你说的领罚,更是不必,你今日这举动,是为了娘娘和我好,我又怎会不知好歹,怪罪于你呢。”
“娘子能这般想,是奴的福气。”缳儿笑着行了一礼,“娘子安歇,奴告退了。”
“娘子,那我们?”织儿俯下身来询问着晏清杳的意思。
晏清杳道:“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就回去。”
“姐姐,你不等官家了?”张妼晗很是替晏清杳不平,“再说姐姐身子不好,做什么非要把你赶回去,连官家都没说什么的。”
晏清杳抚了抚张妼晗的头:“妼晗,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可这不是娘娘有意刁难我,而是规矩如此,生活在这所四方城里,便是万事都由不得自己的性子来,我今日走得快些,对官家,娘娘,还有我,都是好的。”
“那官家呢?”张妼晗抬起头来满是疑惑的看向晏清杳。
晏清杳看了一眼崇政殿的方向,眼中也是说不尽的复杂:“官家他,应该会懂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