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元元年,李元昊反,建国称帝,国号“夏”,史称西夏。
福宁殿。
“官家可好些了?”晏清杳见张茂则守在殿外,忍不住也是有几分抱怨,“平甫你也是,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今晨见镣子的手受了伤,我还蒙在鼓里呢。”
张茂则拱手行礼道:“娘子身子重,臣不敢打扰娘子安歇。”
初始的焦急散去,晏清杳也明白张茂则是为了她着想,于是道歉道:“是我急躁了,平甫勿怪。”
“臣不敢。”张茂则恭敬答着,又想起方才朝上晏殊劝谏赵祯,好心提醒道,“官家今日还是烦躁,娘子小心些。”
晏清杳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去了。
“朕不是说了不许进来吗?”赵祯听见脚步声,随手就想把桌上的茶盏掷出去,但又想到昨日自己连累镣子受伤,硬生生地忍住了。
“官家。”晏清杳看得出,这次赵祯是真动了大气了,往日里他虽也有过生气,但从未像这次一样。
“你怎么来了?”赵祯见是晏清杳,瞥了一眼晏清杳的方向复又直视前方,并不愿意多言。
晏清杳明白赵祯发怒的是国家大事,她一个后宫的娘子不应当插手,但是赵祯疏离的态度还是晏清杳心一凉。
“是先生让你来的?”赵祯本就因晏殊阻拦自己御驾亲征生着气,眼下见了晏清杳怒气更甚,质问脱口而出。
“啊?”晏清杳一懵,“官家说什么?”
赵祯只嘲讽道:“先生今日和朕说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晏清杳低下头如实答道:“官家与爹爹所议事,为朝堂事,臣妾是后宫妇人,爹爹自不会向臣妾透露分毫。”
赵祯只冷哼一声:“那你的意思便是朕有错,谁让朕平日里与你说国家大事了。”
“官家,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眼见赵祯多疑多思的古怪性情再次涌上来,晏清杳跪在地上也是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总之,你们全有道理,只有朕一个人无知莽撞,可以了吧?”赵祯见晏清杳只一味的谦让自己,更是怒火中烧,他把晏清杳当成了妻子,可她呢?
待自己这般好,更像是把他当成了东家,他心中更希望的,是她和他吵,来制止他的荒唐行为,就像外面的平头夫妻一样,吵吵闹闹的过日子,谁也不让谁,而不是像现在,只谨守着规矩本分,他厌倦这样的生活,他在朝上应付朝臣们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回了后宫,特别是在晏清杳面前,再过那样君君臣臣的生活。
可是晏清杳不懂他!
她不懂他!
晏清杳见赵祯这次气性如此之大,连她也不能劝住分毫,也是为难,只得低头静默,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良久,赵祯也是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转过头来想要看晏清杳,却见晏清杳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心中不忍,又兼三分愧疚:“起来吧,地上凉。我,我刚才……”
晏清杳闻言起身,见赵祯面上愧疚的样子,明白他是想和自己道歉,又有点儿拉不下面子,说不出口,于是只道:“官家,喝盏茶,降降火气吧。”
赵祯有点心虚,不太敢看晏清杳,只是看向晏清杳手中的那茶盏,却发现它是晏殊今年送的。
只因正和了自己的喜欢,他才会吩咐茂则换了自己之前用惯的备用茶盏。
而昨日,他常用的茶盏又被他自己摔坏了。
镣子今日又歇了一日,难怪其他的内侍会用这茶盏给他上茶了。
可见物如见人,赵祯脑子里闪现的都是晏殊的面容。
一时间,更多的烦躁一齐涌上心头,赵祯只是死死地盯着晏清杳手中的茶盏,不做声。
此时此刻赵祯脑子里闪烁的满是晏殊劝谏自己不要御驾亲征,说他和太祖太宗先皇都不一样,说他的宗实还年幼。
可父皇当年御驾亲征之时,几位兄长也都年幼,所以先生的意思是,他这个皇帝当的失败,国朝不能再有一个像他一样年幼登基,受太后掣肘多年的皇帝是吗?
“官家?”眼见赵祯神情再次不对,晏清杳很是疑惑,上前了几步。
不想下一刻,赵祯就是猛的将晏清杳手中的茶盏拍落到地上。
晏清杳的力气本就比不上赵祯,更何况还有着身孕,大着肚子,一时间顺着赵祯击打的力气,就是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杳杳!”赵祯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之气会害晏清杳摔跤,忙上前两步想要扶起晏清杳,焦急地问道,“杳杳,你怎么样?”
晏清杳也是被摔得身上疼得紧,但也明白这身上的疼应该是不打紧,可接下来,下身滑过的的一股暖流让晏清杳的脸色陡然一变,苍白了许多,晏清杳急急地拽住赵祯的衣袖,连声音也颤抖了几分:“阿祯,我,我见红了。”
“什么!”赵祯听见晏清杳的话也是一愣,忙一把抱起晏清杳,连手上被茶盏的碎片划伤也顾不得了,只冲着殿外大喊:“茂则,快去御医院请御医来。”
夜。
“怎么样了?”赵祯见御医出来,忙上前问道。
御医恭谨答道:“官家安心,娘子服了药,下红之症已经止住,只要好好静养,不再伤了胎气,龙胎定可平安诞生。”
曹丹姝也是微微一笑:“那便有劳御医照顾晏娘子,直至平安生产了。”
御医道:“娘娘严重,此乃臣应尽之责。”
“官家,既然贤妃的症候已然稳住了,那便该送她回仪凤阁了。”曹丹姝似是怕赵祯不放心,又道,“臣妾已派人将臣妾的撵轿备好了,又铺了几层厚实暖和的毯子,确保不会因着夜里寒气重,冻到了贤妃。”
赵祯看了看室内,放轻声音道:“皇后很是妥帖,但今日夜已深了,就让贤妃在福宁殿歇下吧。另外,这些日子也给她好好进补一下,待她将养一段时间,再回仪凤阁也不迟。”
“官家,这有违礼制。自国朝开朝以来,从未有过妃嫔无故夜宿福宁殿,整夜不归的先例。”曹丹姝看向赵祯,又是一番劝谏,“况臣妾听官家之意,还欲要让贤妃长期留宿,这是大大的不妥。”
“杳杳动了胎气。不算是无故,再说朕让她留下,正是为了孩子着想。”赵祯耐心向曹丹姝解释,“皇后也应该谅解朕的苦心。”
曹丹姝垂下眼眸:“若是官家执意如此,臣妾亦无法,只得自请回坤宁殿静修己过。”
“皇后严重了。”赵祯见曹丹姝这般只一味地维护规矩,也是无奈,“这样吧,今日先让杳杳在这儿,明日我们再商量。”
曹丹姝福了福身:“臣妾遵旨。”说罢就是转身回了坤宁殿。
赵祯也不欲再与曹丹姝争辩些什么,只放轻脚步进了内室。
“官家。”织儿见是赵祯行了一礼。
赵祯摆了摆手示意织儿离开,又轻声坐到榻上替晏清杳掩了掩被子。
眼见晏清杳的脸色变得蜡黄了许多,赵祯伸出手来轻抚了抚晏清杳的脸颊,心中满是愧疚,若非自己今日这般作为,他的杳杳也不会受这个苦。
“阿祯。”晏清杳本就睡得不沉,感受到了脸颊上熟悉的温润触感,便知道是赵祯来了,故而回握住赵祯的手,缓缓睁开了双眼。
赵祯见晏清杳醒了,忙轻声问道:“是我吵醒你了?”
晏清杳轻摇了摇头:“在这儿折腾了一个午后,又服了药不久,这会儿也是睡不着的。对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赵祯看向自己手上包裹的纱布,也是无奈,自己这算是自作自受吧?谁让他自己因为一些莫须有,让他的杳杳受了罪呢?
“杳杳,对不起。”赵祯真诚的看向晏清杳的双眼,继而又愧疚的低下了头,“今日是我无理取闹,还口出恶语,中伤了你和晏先生。”
“阿祯。”晏清杳也是同样真诚的看向赵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当年,什么都顾不得,也要嫁的夫君。我想的,是你,我,还有孩子们能一辈子守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我们的日子。至于旁的,那些我不该做的,我不会去想,更不会去做。”
“我知道你不会去做,可我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会这般说你,还连累你摔倒,我真是……”说到最后,赵祯也是愧疚无比,“都是我的错。”
“好啦。”晏清杳伸出双手托住赵祯的脸,轻轻抬起,让赵祯的脸冲着她的方向,“都过去啦,现在我没事,你没事,孩子也没事,这就是最好了,对不对?”
“是。”赵祯也露出笑容应下晏清杳的话,又轻扶着晏清杳靠在靠枕上,听了听晏清杳腹中孩子的动静,可下一刻却说出了让晏清杳震惊的一句话,“等他出世了,我就封宗实做太子,也算双喜临门,杳杳,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