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
韩琦看着跪在堂下哭诉的李立成,也是头疼,此案若只依照李立成的证词,那杨察恐怕就是罪无可恕了。
“舅舅的谎话编的可当真是圆满。”说话的正是杨察的亲弟杨寘,“学生杨寘拜见韩司谏。”
韩琦见事情有所转机,问道:“你就是杨察之弟?听你所言,此案另有隐情不成?”
杨寘答道:“这里也有一个缘故,此事本为杨家理亏,自去岁兄长成婚,母亲便过分苛待长嫂,更有甚者,竟殴打长嫂至其小产,此举大令族人蒙羞,幸得长嫂贤良,安抚其母家未曾怪罪,兄长亦深感惭愧,才与族中长辈商议,送母亲来庄上清修。因怕母亲有什么不如意之处,还特派我与母亲同吃同住,侍奉左右。然母亲并无悔改之意,只一味咒骂,还经常偷偷跑出去找寻舅舅一家。前些日学生去寿州拜访恩师,母亲瞒过家仆,独自一人去了舅舅家。原本身康体健的母亲几日间却是卧病在床,不能动弹。我倒是敢问舅舅一句,此是为何?”
李立成不想杨寘如此不顾家门脸面,将事情全盘而出,更是对他这个亲舅舅如此咄咄逼人,一时倒是没了主意,只道:“还不是你们不孝,才惹得你母亲生病。”
杨寘冷笑一声:“母亲的衣食住行,我杨家皆有记录,日常为母亲看病的郎中也可作证,母亲身强力健,如何从我杨家好端端的出去,到了李家却是重病缠身呢?”
李立成没想到杨寘竟然真有物证人证,准备得这般周全,更是心慌。
韩琦看了口供,淡淡道:“李立成,杨寘所言皆有证据呈堂,你给本官解释一下为何李氏到了你家突生重病?”
“这,这姐姐年岁大了,生病也是常有的。”李立成明显的搪塞之语更加引起了韩琦的注意。
“舅舅此意便是承认母亲是在李家生了病?”杨寘更是面上一片嘲讽,“既如此,我与兄长还未怪罪李家未得我杨家允许,便私自接回母亲,害我母亲生病。舅舅却反倒状告我家兄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胡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你们不孝,才气得你们母亲回了娘家,生了病!”李立成显然已经是气急败坏了。
“舅舅方才还道母亲是在李家生病,且这病也是生得意料之中。如今怎又说是母亲之病乃我与兄长所害?如此左右反复,舅舅可是心虚了?”杨寘见李立成心绪大乱,又添上了一把火,“舅舅,我说得可是这个道理?”
“我,我……”李立成面上赤红,已是不知说些什么。
韩琦见状也就明白了此事是李立成搞鬼,冷下脸来:“李立成,你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没有害她,我……”李立成更是不知如何回答。
韩琦见李立成话中满是心虚,明白这害杨母的罪魁祸首就是李立成了,于是冷冷道:“大胆李立成!你还不认罪!”
被韩琦的官威一吓,李立成不由的跌坐在了地上:“我,我,我说……”
时隔一月,杨察的案子终于查清了。
赵祯看着韩琦送上来的劄子,原来是杨察的舅舅李立成害了杨母。
那日杨母回了娘家,无意间露了财富。李立成正欠着外债,如此见财起意,心生歹意,与姐姐发生争执,打昏了姐姐不提,还延请郎中,致使其瘫痪在床。如今更是为了脱罪诬告杨察,趁机骗取钱财。
一时间众臣哗然,未想世间竟有像李立成这般鲜廉寡耻之人,最终李立成被处以笞刑,流放边境充军,将半数家产赔付杨察一家,杨察因侍母不周,也被贬了官,但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此,此案算是彻底了结了。
郭宅。
郭允顺对着瑶华宫的方向拜了三拜。
“主人,不好了,李立成那小子怕是不中用了。”一个小厮节襄跑进来道。
郭允顺淡淡摆手:“本也没指着这就能扳倒那晏氏。李立成,不过是一个送李家丫头入宫的引子罢了。杨察的事,成,是削晏氏最好的利器,不成,也足以伤她元气。如今,李家丫头已在宫中扎了根,这局才刚开始哪。”
节襄若有所思:“可李姑娘毕竟是顶着李立成的表侄女身份入的宫,如今李立成被流放,她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啊。”
郭允顺嘴边勾起嘲讽一笑:“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以她的七窍玲珑心思,应付得起,再说,她真当以为倚着我郭家这棵大树乘凉是这么容易的?”
节襄应道:“主人说的是。”
“李如锦,但愿她别让我失望,不然……”郭允顺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喃喃自语,“韫燕,哥不会让你白白冤死的。”
仪凤阁。
晏清杳看了晏清如送来的家书,舒心一笑:“如今可算是好了。”
“可不是?姐姐为了杨大娘子的事头疼了好几日,妼晗看着都心疼呢。”张妼晗端上了一盘梅花馅儿酥饼,“这是姐姐最爱吃的,之前我和纤儿姐姐学的。”
“你呀!”晏清杳点了点张妼晗的头,心中满是被人关心的欣喜。
“娘子,俞娘子来了。”织儿进来禀道。
晏清杳笑着起身相迎:“秀妍来了?快请。”
“晏姐姐。”俞秀妍福身行了一礼。
晏清杳扶起俞秀妍:“快来坐。正好我这儿有新做好的梅花馅儿酥饼,你来尝尝。”
俞秀妍笑道:“姐姐这儿的点心是宫里最好的,往日里只有官家才能吃到,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你这话是吃醋了不成?”晏清杳明白俞秀妍是在开玩笑,于是配合着问道。
俞秀妍笑得更是开心:“姐姐!”
晏清杳拿起一块酥饼递到俞秀妍嘴边:“好了,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宗实下了学,你可就吃不上了。”
“姐姐也吃。”俞秀妍接过酥饼道。
晏清杳揉了揉额角:“许是中午高兴,吃得多了些,有些积食,这会儿倒是不怎么想吃东西。”
“好端端的,姐姐还能吃撑了?”俞秀妍笑着打趣。
晏清杳答道:“午膳的那道紫苏虾味道极为鲜美,我吃了倒是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一时不察,就多用了些。”
“紫苏虾?”俞秀妍眼睛溜溜一转,转而附在晏清杳的耳边:“姐姐难道是又有了好消息?”
“别胡说!”晏清杳轻拍了一下俞秀妍,“这徽柔才几个月大,我怎么会?”
“姐姐深得官家宠爱,怎么不可能?这紫苏可是上好的平气安胎的东西。”俞秀妍也是曾经有过身孕的,只可惜那孩子没能留下来,不然赵宗实此时也应该有个弟弟了。
晏清杳也是随意伸出手指算起日子来,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呀!我竟逾了这些日子了。”
“姐姐的意思是?”俞秀妍满脸惊喜地看向晏清杳的小腹,“姐姐当真是有了?”
晏清杳皱了皱眉头:“也许……我的小日子不算稳定,可这回逾了这么多日子,倒真的可能是……”
“那还不去请太医。”俞秀妍吩咐着宫人,“快去请太医给你们娘子瞧瞧。”
张妼晗欣喜应下:“是。”
“臣见过两位娘子。”张妼晗请来的正是一直照顾晏清杳的王太医。
晏清杳道:“不必多礼。”
王太医替晏清杳把了脉:“娘子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只是……”
晏清杳见王太医欲言又止,道:“有什么您大可直说,我是信得过您的医术的。”
“娘子据上次生产不足半年,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此时有孕,怕会对腹中胎儿不利。”王太医如实答道。
晏清杳眼中闪过一抹焦急:“那可如何是好?”
王太医道:“臣这段时间会为娘子好好调理身子,只要好好静养,还是无碍的。”
晏清杳答道:“如此,便有劳您多费心了。”
待王太医走后,俞秀妍方安慰晏清杳道:“晏姐姐也别过分忧心,心情愉快才对孩子好。”
晏清杳轻抚了抚小腹:“我明白。”
夜。
晏清杳端坐在榻上,见摇车上的赵徽柔已经睡着,方唤了乳母抱她回去休息。
“娘子快些安睡吧,时候不早了。”织儿提醒晏清杳道。
“现下倒是睡不着。”晏清杳轻摇摇头,问道,“官家呢?”
织儿答道:“官家听闻娘子有了身孕,很是欢喜,与娘娘谈论了许久如何照顾娘子的事,后来是见时辰晚了,才在福宁殿歇下的。”
“是吗?可是之前知道我怀了孩子,无论多晚,他都会来陪我的。”晏清杳语气黯然几分,“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他待我似乎疏离了几分。”
织儿安慰晏清杳道:“许是官家今日真的很忙才没来的。官家还是很挂念娘子的,不然也不会让张先生送来那么多的补品。”
晏清杳摇摇头,似乎想要把脑子里的念头都甩出去一样:“你说得对,是我又多想了。他最近忙,我是应该理解他的。”
织儿笑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娘子腹中的小主子。也不知道是个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呢?”
“都好,不论男女,他都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宝贝。”晏清杳满面慈爱,“他虽来得在我意料之外,但既然有了他,便说明我们是有母子缘的,那我就要好好的把他生下来,看着他长大成人。”
“娘子慈母之心,奴晓得。”织儿边放下帐子边道,“奴服侍娘子安寝吧。”
晏清杳点点头,平躺了下来,枕头上传来的阵阵枕边香很是清新,让人满是舒心。
这些日子来自己为了清如的事总是焦虑不得安眠,如今总算是可以好好睡上了一觉了。
明日,又是美好的一日。
晏清杳这样想着,缓缓进入梦乡,一夜好眠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