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听了赵祯的话也是一时愣住了,原来在赵祯心里晏清杳竟是有这样高的地位吗?
“六哥儿,你……”刘娥惊讶之余竟也唤出了儿时对赵祯的称呼。
“大娘娘,儿子知道郭氏一贯任性骄纵,但她是大娘娘替儿子选的皇后,所以儿子忍了,可这次儿子要是再忍了,儿子就枉为人夫,枉为人父。”赵祯见刘娥神色已是动摇,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接跪地请求刘娥。
刘娥叹了一口气,扶了赵祯起来道:“六哥儿,娘承认,在选郭氏为后这件事上,是娘有些对不住你。郭氏不贤,娘当年就是知道的,只是,咱们母子俩个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不论郭氏今日的行为是无心之失也好,是蓄意为之也好,废后一事,你都不可再提。”
赵祯在听了刘娥的前半句话心中还是不忍刘娥如此自责的,但听了后半句话却是惊讶的驳道:“大娘娘!”
刘娥语重心长道:“官家,自大宋立朝以来,还未废过皇后,你当真要成为这第一个废后的大宋官家吗?”
赵祯倒底还是年轻气盛,听了刘娥的话回道:“大宋也从未有过临朝称制的太后,大娘娘不还是做了吗?”
“哦?官家的意思是不满吾了?”刘娥的脸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赵祯暗恼自己沉不住气,于是垂头道:“大娘娘恕罪,儿子不敢。”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杨氏来时正见这一幕,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笑道:“娘娘和官家这是说什么呢?”说罢又理了理赵祯的衣领,打趣道:“官家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做错了事,惹娘娘生气就不说话了?”
赵祯明白杨氏此举是缓和刘娥心中的怒气,于是也是顺着杨氏的话道:“小娘娘说的是,是儿子错了,大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刘娥望着这样明显口不对心的赵祯,恢复了以往的强硬道:“官家,吾今日便告诉你,只要有吾在一日,就不会由着你率性而为,随意废后。”说罢也不待赵祯回答,就是大步的走出了仪凤阁。
杨氏拍了拍赵祯的手:“娘娘那儿我会劝着些,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母子两个哪有隔夜仇的。”说着又看了看内室,接着道:“官家先去看看杳儿吧,这孩子情况不太好,之前一直昏睡着,现在刚醒来也是厌厌的。”
赵祯很是感谢杨氏的苦心,于是拱手行礼道:“是儿子给小娘娘添麻烦了。”
杨氏摇了摇头,又抚了抚赵祯的肩算是安慰,随后就是跟着刘娥离去的步伐走了。
内室。赵祯一进去就闻见了苦涩的药味中还夹杂着丝丝血腥味,再往里走就见晏清杳躺在床上倚着靠背失神的望着帐子顶,往日里红润的面容变得苍白无力,最是灵动的一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生气,流露出来的满是绝望。
”杳杳。”赵祯只觉心中猛地一抽痛,轻唤道。
晏清杳见是赵祯,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就是滑落到了绣枕上。
赵祯更是心疼,忙快步上前,坐在塌上,用手轻轻拂去晏清杳的泪珠,并将晏清杳搂入怀中哄道:“杳杳,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晏清杳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来经受的苦楚,顾忌不得礼仪规矩,就是紧紧的抱住赵祯大哭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有了孩子,我……”
赵祯闻言也是心中抽痛,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呢?但眼见娇妻哭的难受,赵祯只得强行忍住眼角的泪意,不让眼泪滑落。
仪凤阁外,尚未走远的刘娥与杨氏自然也是听到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中也是不忍,相互对视一眼都不言语了。
半响,晏清杳方平复了情绪,从赵祯怀抱里出来,又见赵祯生生憋红的眼角和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也是心疼,于是伸出手来抚平了赵祯的眉头:“阿祯。”
赵祯握住晏清杳的手真诚道:“杳杳,虽然这次我不能废了郭氏,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但是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说到最后赵祯的目光中竟是带了几分狠厉,虽然晏清杳知道赵祯都是为了自己,可这样的赵祯还是让自己有些害怕,甚至也产生了质疑,若有一日自己失去了赵祯的心,他会不会也这样毫不留情的对自己呢?
赵祯见晏清杳失神的样子以为她是身体虚弱才会如此,于是将晏清杳的头轻靠在自己的肩上轻声道:“杳杳,要是累了,就睡会吧?”
晏清杳也不知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竟是难得一见的撒起了娇,握住赵祯的手道:“我要你陪我。”
赵祯轻扶着晏清杳躺在床榻上,动作轻柔的就好像晏清杳是一个泥捏的人,还一边轻声哄道:“好,我陪着杳杳,一辈子都陪着杳杳。”
劳累了一天,晏清杳与赵祯俱是累极了,两人都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阿祯!”晏清杳因为做了噩梦再搭上小腹处不时传来的刺痛先醒了,刚想动一动就见自己的手被赵祯紧紧的握在手中,望着赵祯熟睡中还在发愁的面庞,想起昨日里自己小腹一疼赵祯就会用手替自己轻揉着,晏清杳心中很是感动,刚想替赵祯披上被子,便见赵祯警醒的睁开了双眼:“杳杳,可是又疼了?”
晏清杳摇了摇头,将头靠在赵祯怀里:“阿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赵祯闻言笑道:“傻丫头,我对自己的妻子不好还能对谁好啊?”
“官家,该上朝了。”是张茂则听见屋内的动静说道。
赵祯闻言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晏清杳,晏清杳其实也是希望赵祯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可也明白赵祯不能误了朝政,于是强忍住心酸道:“阿祯,你去吧,我没事。”
赵祯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离开了仪凤阁。至于晏清杳此时也是虚弱的很,才起来就又累了,于是继续歇息不提。
“纤儿,拿些水来。”晏清杳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听到纤儿应答的声音,但是晏清杳的手边却是多了一杯温热的水。
晏清杳也是渴极了,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待晏清杳喝完水才抬头看了一眼给自己倒水的人——是太妃杨氏。
“姨母。”晏清杳道。
“哎,别动,当心身子。”杨氏替晏清杳扶好了靠背,又让晏清杳靠上。
杨氏心疼的抚了抚晏清杳清瘦的面庞,道:“杳儿,若不是姨母大意了,你也不会……”
晏清杳闻言也是想起自己那个还未出生就已离世的孩子,眼圈一红,两行热泪就是滚滚而下。
杨氏见状忙拿了帕子替晏清杳拭泪:“是姨母不好,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杳儿,莫要哭了,月子里哭会落下毛病的。”
晏清杳却是止不住眼泪的滑落:“姨母,我真的很难受。”
杨氏轻轻拍着晏清杳的背:“杳儿听话,别哭了,以前先皇还在的时候,这宫里哪年不会夭折几个孩子啊,小产的就更是多了。好在你还年轻,和六哥儿感情又好,待日后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
杨氏欲言又止:“但是,杳儿,姨母今日还是要嘱咐你一件事,你也莫要觉得姨母此刻说是在给你添堵。因为你的事,太后罚了郭氏禁足坤宁殿,但是,杳儿你要明白,太后她,是不会轻易让官家废后的,所以日后你见了郭氏……”为了让晏清杳明白,杨氏直接用了太后和官家来称呼刘娥与赵祯。
杨氏顿了顿,显然是想看晏清杳的反应,下一刻,便听“嘣”的一声,是晏清杳将手中的杯子掷在地上的声音,然而出奇的是,杨氏并没有如意料中听到晏清杳的不甘与抱怨,耳畔传来的只是晏清杳安静又平和的声音:“姨母放心吧,我都明白。”
杨氏听着晏清杳明明是平静如水的声音,然而其中的冷意却是让人如浸寒冬腊月的冷水般,很是不放心道:“杳儿,你要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晏清杳摇了摇头,极为平静道:“姨母,我没事,我早就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不会哭求一个公道惹得太后厌烦,为了晏家,为了您,为了阿祯,也为了我自己,我没有任性的资格,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忍下去的。”
杨氏既欣慰晏清杳的心智成长,又心疼晏清杳以后要笑意盈盈的面对郭氏,于是握住了晏清杳的手道:“杳儿既然有了主意,那不管日后有多大的艰难,都要坚持下去。这忍字头上一把刀,就是如此了。”
晏清杳向着杨氏认真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掩去了神色之间的落寞。
宝慈殿。刘娥挥退了众人,念了一整晚的经,方睁开眼对着宋真宗的牌位和画像上了三炷香,更是难得的流露出了女子无助的神态喃喃自语道:“元休啊,你告诉我,我和六哥儿间是怎么会到如此地步的?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呢?”
可惜,纵是香烟袅袅,恍若仙境,也注定是不会有人回答刘娥的。
“娘娘,该上朝了。”门外的任守忠提醒道。
刘娥整了整身上的朝服,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方打开了大门,又回头望了一眼香炉里即将燃尽的香,才道:“稷臣,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