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众臣都是恭敬的等候于此，生怕触了刘娥与赵祯的霉头。这其中除了早已得到了晏清杳失子的准确消息的大臣，剩余的就算是不知道为何宫中发生何事，但也是会亦步亦趋，察言观色的，更何况看着刘娥与赵祯二人俱是冷着脸也是胆战心惊，故而难得今天朝上安静的很。
晏府。梁氏虽然昨夜就听到了消息但是尚不确切，此刻听了晏承裕所说，心中更是万分愁绪涌上心头：“这是怎么了？我们晏家倒底是怎么了？先是你父亲远调应天府，接着你们大哥又早逝，现在连清杳也受了如此磨难。老天爷啊，要是我做错了什么，那求你告诉我吧，不要再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再次雪上加霜了。”说到最后梁氏甚至不顾一家主母的形象跪在地上请求道。
晏承裕虽然也是不忍梁氏如此自责，但毕竟自己非梁氏亲生，继子与继母之间应当保持距离，于是只能神色黯然的静立一旁。
最后还是梁氏所生养的孩子中居长的晏清素最是心疼梁氏，搀扶起了梁氏：“母亲，您不要自责，都是我们不争气才累得母亲如此劳心，女儿实在是惭愧。”
梁氏摇了摇头，已是恢复了理智，环视了站在四周的子女道：“母亲不是怪你们，母亲是希望你们都要记得我们晏家今日的愁云惨淡，从前都是你们父亲和大姐姐撑着这个家，如今虽然一时失意，但你们不可滋生怨怼之心，相反，你们兄弟姊妹要更加和睦友爱，这样我们晏家才会有新的希望。”
“一切都听母亲的。”众人之中居长的晏承裕率先表态，晏清素晏宣礼晏崇让也应和了下来，至于年纪尚轻的晏清如晏明远虽然对梁氏的话似懂非懂，但也干脆应了下来。
梁氏见状也是欣慰，望了望晏殊所在的应天府的方向，心中安定了许多。
距离晏清杳小产已过去十几日，这十几日里除了晏清杳郁郁寡欢，赵祯伤心的同时日子也过的很不顺心。原因无他，赵祯在福宁殿的生活起居一向都是晏清杳亲自打理的，即便是晏清杳成了赵祯的娘子，也是从未假手他人，每日都来福宁殿的，此举虽然在外人看来并不符合只有官家宣召哪位娘子，哪位娘子才能来福宁殿的规矩，但是连刘娥与赵祯都默认了，也就没人触这个霉头上劄子弹劾了。可是因着晏清杳小产的缘故，被太妃杨氏勒令在仪凤阁里好好休养，不准思虑过重。故而晏清杳连张茂则都没能怎么嘱咐，于是福宁殿也就乱成了一锅粥。
福宁殿。赵祯与张知白吕夷简几个大臣议事。
“官家，请用茶。”是管茶水的镣子道。
赵祯接过轻呡了一口，却是皱眉道：“这茶淡了。”
那镣子闻言一惊，就是跪在地上道：“官家恕罪，官家恕罪。”
赵祯最是仁厚，再说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往日里饮用的茶水都是晏清杳亲自烹的，于是温言道：“行了，行了，起来吧。”
赵祯又拿起笔来想要写字，却见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了。
“官家，臣这就研墨。”张茂则瞥见了赵祯的神色马上道。
赵祯这才无意间抬眼看了一下几位大臣，却见他们并未动面前的茶点，于是问道：“怎么，朕这福宁殿里的东西不合你们的口味？”
众人对视一眼，皆道：“臣不敢。”
赵祯更是好奇：“那怎么不见你们用些茶点？”
众人更是难言，总不能对赵祯直说是官家您的娘子养刁了我们的胃口吧？
赵祯见众人支支吾吾的样子更是感兴趣，于是问了张知白：“张相？”
张知白道：“官家，太医说老臣气血不足，年迈体弱，不宜饮茶。”
赵祯点了点头，又问：“吕相呢？”
吕夷简最是机警，于是随意编了个理由，却也合理：“臣不喜甜食，辜负了官家的美意了，真是惭愧。”
“官家。”张茂则的声音算是拯救了这些大臣，毕竟赵祯起了兴致，要真是挨个儿问他们缘由，他们还真的是编不出来。
赵祯见墨已研好，便要提笔写字，然而只写了一笔又道：“墨浓了。”
张茂则也是无奈，自小到大都是晏清杳替赵祯磨得墨，今日自己也算是头一遭磨墨，可人对墨的浓稀喜好不同，自己怎能准确判断出赵祯平日里用的墨如何呢？于是张茂则就挑了个大家平日里差不多用的浓度，而偏偏晏清杳却是一向喜欢将墨磨得偏稀一些的，自然也就被用惯晏清杳磨得墨的赵祯说嘴了。
再说也是张茂则运气不好，要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偏偏赵祯因着晏清杳的事心情不好，这会儿又是处处不顺心，难免人也就难伺候了些。但是不管如何，赵祯再是不顺心，也只能熬着。
仪凤阁。晏清杳听了张茂则派人传来的消息，心中担忧的紧。
“怎么，担心六哥儿了？”替晏清杳端鸡汤的太妃杨氏从门外进来正听到来人的回禀。
“姨母……”晏清杳刚一开口就被杨氏驳了：“你想都别想！”
“姨母，可是官家他现在过得不顺心。”晏清杳仍是不甘心，反驳了杨氏。
杨氏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你也说了，六哥儿是谁啊，大宋的官家，身边有多少人伺候着，少了你一个又有何妨！再说了，就算是如你所说，六哥儿现在一时不顺心，可能在六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哪个不是机灵的？他们肯定能摸索出六哥儿的喜好的，哪用的着你一个病病歪歪的后宫娘子插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杨氏又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外人在，才道：“杳儿，姨母和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手伸得太长了可不好，现在你和六哥儿感情好，他自是不会觉得什么，可日后呢？你总有容颜不在的那一天，难不成你还指望着六哥儿能够守着你，宠着你一辈子不成？真要是到了那日，至少你也要得到六哥儿的敬重，可若你管的太宽，姨母今日便断言，早晚有一日你们会因为这个感情不和，六哥儿会对你心生猜忌，你可懂？”
晏清杳听了杨氏的话默默垂下了头，心中酸涩不已，晏清杳虽然也明白杨氏所言不假，倒底还是不愿相信赵祯有一天会在自己面前与别的女子恩爱。
杨氏见晏清杳的模样也是心疼，这女子最怕的就是动情，感情这种虚虚幻幻的东西，看似不着边际，实则却是最易伤心。此刻晏清杳显然是对赵祯情根深种，定是不愿相信这些最真实的东西，又想起晏清杳尚在月子里，不宜多劳多思，于是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快，将这碗乌鸡汤喝了，这是姨母啊，吩咐厨房给你熬的，里面放了枸杞，当归，黄芪，党参，纤儿她们看着，熬了整整两个时辰呢，最是补气血了。”
晏清杳不愿拂了杨氏的好意，于是乖巧接过依言喝了，杨氏见她喝得香甜也是欣慰，两人就这样彼此心照不宣的揭过了刚才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多年以后，晏清杳想起今日自己的倔强，心中还是难免五味杂陈，若是当年自己肯听姨母的一句良言，或许后来自己与赵祯就不会闹成那个样子，可是，若是自己真的那样做了，自己又还是自己吗？也许这便是晏清杳与宫中的其他娘子不同的地方了，在这座孤城里，多少人都迷失了本心，即使是如曹丹姝那样明媚的女子，如李如锦那样娇俏的女子，如张妼晗那样重情的女子，也最终迷失在了这座孤城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这样，赵祯白日里在福宁殿，或是听王曾等人讲经，或是批劄子，然后就是去宝慈殿与寿宁阁两处请安，得了闲便来仪凤阁看晏清杳，晏清杳也是趁着赵祯不注意，偷偷的叮嘱着张茂则赵祯的喜好，可惜福宁殿的宫人内侍们虽然聪明，倒底还是需要一个适应期，晏清杳又这样陪着赵祯煎熬了两日，终于在听了张茂则派来的人说赵祯已经几日不得安眠了，心中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借口送了杨氏回寿宁阁。
“纤儿，替我更衣。”晏清杳见杨氏离开就开口了。
“娘子，您要干什么？”纤儿疑惑道。
晏清杳答道：“我听平甫派来的人说官家这几日不得安眠，我想去福宁殿看看。”
“不可以的！”纤儿闻言就是厉声阻止道，然而下一刻就是跪地请罪道：“娘子，奴知错，不应该对娘子疾言厉色。”
晏清杳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故而只是虚扶了一把纤儿道：“好了，你跟在我身边也是这些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官家是大宋的，他若是不好，我便不会好。”
“娘子，奴，奴去叫织儿来和我一起替娘子洗漱更衣。”纤儿最终还是被晏清杳说服了，依着晏清杳的吩咐办事不提。
福宁殿。赵祯下朝归来竟是发现难得的舒心：茶是自己最喜欢的龙凤团贡茶，水温适宜，汤花洁白如乳，了无水痕，很像是晏清杳平日里烹的，再一坐下便知道椅子上的靠背也是新换过的，松软舒适；劄子也是依着批过没批过分类的放好；自己最常用的宣笔也搭在离自己最近的笔架处，砚台里的墨也是现磨出来的，浓度刚好。
赵祯心中舒适，刚想开口夸赞一下张茂则，便见从门口处走来一个娉娉袅袅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赵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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