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听见张茂则来了,于是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张茂则行礼道:“拜见大娘娘。”
待张茂则说完始终,刘娥道:“官家仁厚爱民,才会自省自责,为诸般巧合之下的无心之失如此痛苦,仁君本色,吾心甚慰。”
刘娥望着苗心禾一脸凝重的表情问道:“禾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啊?”
苗心禾心疼道:“求大娘娘先命官家喝水吃饭,再自省自责,娘前几日就说,官家这几日身体不太好 ,又犯了头疼的毛病,前几日还在低烧,现在再一整天不吃不喝,怎么行?”
刘娥道:“官家心里,社稷万民为重,自身安适为轻,所以看见百姓苦痛,他自然会自省差错。等他想通了,想透了,才能在今后处处时时的言行为百官的榜样,更利百姓。”
苗心禾道:“禾儿,禾儿不太懂这些,但官家若不吃不喝病倒了,那样,那会耽误朝政大事吧,那样就不利于百姓了呀。”
刘娥点了点头:“禾儿果然是一个懂事的孩子,那就派禾儿替吾给官家好好说说这个道理吧。”
待晏清杳为赵祯做完他最爱的八宝粥,刚要回去,便见一个身影从福宁殿跑了出去,很像是苗心禾,晏清杳心中疑惑,待踏入殿内看到赵祯书案上的桂花糖粥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阿祯这是说了禾儿?”晏清杳将手中的八宝粥放下问道。
赵祯也是满脸懊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止不住的生气,也不知禾儿现在怎么样了?”
晏清杳轻轻吹了吹自己做的八宝粥,递给赵祯道:“禾儿大度,想来不会计较的,阿祯也不必担心,过会子我去看看她就知道了。”
赵祯接过舀了一口放入口中,赞赏道:“果然还是杳杳做的八宝粥最好吃。”
晏清杳突然想起了今日城楼之上苗心禾的反常,想知道赵祯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故意问道:“那禾儿做的桂花糖粥呢?”
赵祯也是听出了晏清杳话中的深意,笑着答道:“你和禾儿怎么一样,你是我的妻子,禾儿是我的亲人。”
晏清杳闻言心中欢喜几分,赵祯示意晏清杳将那碗桂花糖粥喝了。
晏清杳犹豫道:“这是禾儿给你做的,我……”
赵祯道:“你是我的妻子,禾儿的嫂子,你喝和我喝还不是一样?”
晏清杳也是不愿拂了赵祯好容易好起来的心情,于是拿起勺子来随意舀了几口,却是并未入口。
“这是《宋史》?”晏清杳看见了赵祯书案上刚刚写好的字问道。
赵祯点了点头:“以前尚不知太祖话中的深意,如今却是懂了。”
晏清杳也是心中明白,于是道:“无论如何,我都陪着阿祯就是。”
赵祯对着晏清杳微微一笑,两人的心靠的更近了不提。
转瞬便是七月。因着天旱多日的缘故,百姓没有收成,赵祯已前往开宝寺自省,并派韩琦等人赈灾,就连远在应天府的晏殊也带着状元王尧臣前往应天府书院抄写药方,解百姓疾苦。与此同时,范仲淹滕宗谅等人也是联名上疏,请刘娥撤帘,赵祯亲政。只是这些与晏清杳倒是无关,晏清杳眼下最担忧的事是张氏的病情越发重了。
鸣凤阁。张氏的咳嗽声也是越发重了,晏清杳忙上前替其顺气。
张氏道:“清杳,真是难为你了,要照顾我这么个不中用的人。”
晏清杳闻言心中更是不忍,握住张氏的手安慰道:“芷蓉,再等等,等太医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因着刘娥也中了暑气的缘故,太医们大多都去了宝慈殿,剩下的几个也是出宫为百姓诊治,而张氏只是一个久病不得宠的才人,自然也就落到了连太医都没有的地步。晏清杳虽有心相帮,可总不能直接去宝慈殿截人,因而也只能时时留在张氏身边照顾一二罢了,好在赵祯去了开宝寺自省,也不用晏清杳侍候。
张氏却是摇了摇头:“我的身子我明白,再说了,就算是好起来又能如何,太医能治的是身上的病,我心里的病是无药可治的。”
晏清杳是明白张氏的心事的,心中不免觉得愧对了张氏,于是只好扶张氏躺下,待她沉沉睡去,方大着胆子来了宝慈殿。
宝慈殿外。晏清杳央了人想要找苗心禾出来,借此来打听一下刘娥的病情如何,可否请出一位太医为张氏诊治。
“杳杳。”正在晏清杳来回徘徊,心中忐忑不安之时,却惊讶的听见了赵祯的声音。
原是赵祯从韩琦那里听说了范仲淹滕宗谅等人联名上疏之事,便借刘娥身体不适,提早回宫,又没有更衣就直接来了宝慈殿,故而晏清杳才觉得惊讶会在此时遇上赵祯。
“阿,官家。”晏清杳心急的很,竟是险些将二人私下的称呼唤出来,故而忙改了口,行了一礼。
赵祯见状也是知道晏清杳定是遇到了急事,于是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晏清杳只觉很是难言,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是张娘子病重,可却没有太医诊治,所以……”
赵祯闻言哪里还会不知晏清杳的意思,虽然对张氏并无印象,还是安抚道:“好了,我知道了。”说罢又拿出汗巾帕子替晏清杳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才吩咐张茂则派人送晏清杳回去。
晏清杳心中宽慰很多,于是示意纤儿与苗心禾说让她不必出来了,自己则是回了鸣凤阁照顾张氏不提。
宝慈殿。刘娥满意道:“昨日吃了一些药,今日并无大碍,官家才是辛苦了,又减膳食,又在寺院责己苦修,还提前安置了太医问诊,在交通要道立凉棚,赐茶赐药。我是自己中了暑气,才想起此事。刚安排吕夷简去办,却知道官家早就办好了。这几日越来越有明君的气度和胸怀,而且还沉得住气,一切都办好了,在娘这儿,一句都不来显摆。”
赵祯却是惭愧道:“好不容易得大娘娘一次夸赞,却是冒认了旁人的功劳,若不是不敢欺瞒大娘娘,儿子还真舍不得把这份功劳还给正主了,翰林医官院那边安排的,都是王曾张知白一手办的,儿子哪有什么功劳?”
刘娥反问道:“他们领着翰林院,去整理修订医书,以校错刊印,颁于天下。这难道是自己想做就做得了的?”
赵祯道:“范仲淹上个月的劄子说,良医救人,良相济世,这两者是平安盛世最不能缺的,而要成为良医之源,首先就是让学医者人人都能得见完整详实的医书医方。”
刘娥点了点头:“好。立凉棚是王曾和张知白的行事,整理医书是范仲淹的奏章,任用范仲淹是晏殊的主意,那么把晏殊调任应天府倒是吾的意思了,看来官家确实除了减膳食,在寺庙责己苦修,什么都没有做。”
赵祯诚心道:“但愿上天怜我诚心,早日赐雨。”
刘娥道:“好,这几日官家辛苦了,我也六神不宁,就都早些歇息吧。”
赵祯想起晏清杳所求,请求道:“还有一事望大娘娘成全。”
刘娥道:“官家说吧。”
赵祯道:“是张才人病重,却没有太医诊治,望大娘娘成全。”
刘娥想起记忆中病弱的张氏,皱了皱眉头:“是张美的孙女?好吧,一会儿我让禾儿带人过去。”
赵祯起身道:“大娘娘好生将养。”
待赵祯转过身子行了几步,刘娥问道:“官家坚持跪在开宝寺,参悟到我们有什么严重的失德吗?”
赵祯回过身答道:“儿子愚钝,但是祖宗神明想必都是看得见的。他们什么时候觉得儿子所受的苦能勉强弥补所失的德了,自会赐下甘霖,驱去酷热,给百姓安宁的。”
白日在朝堂之上赵祯与众臣一同励志,当晚便有大雨倾盆而下。
福宁殿。晏清杳伴在赵祯身侧,静静的看着赵祯批劄子。
张茂则进来道:“官家,张相今日在殿上表了态之后,回去便又犯了病。”
赵祯道:“他这个身体,也确实该当退下去了。”
张茂则道:“但他今日殿上如此表态,说与王曾一起辅佐陛下,却是深深被陛下替辅臣承担失德之责所感,坚决的站在陛下这一边,是暗示辅臣也不支持太后加重对朝政的掌握了。”
赵祯从晏清杳手中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听着张茂则继续道:“大娘娘派任守忠去张府探望张相,张相上了劄子,说自身此番病症恐怕难愈,无法再未朝廷效力,再次请辞,荐了吕夷简参知政事。”
赵祯道:“嗯,吕夷简也确是个识大体的,还有呢?”
张茂则面带喜色,看了一眼晏清杳,随后道:“张相上了劄子,恳请调晏先生回京。”
赵祯也是欢喜,与晏清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聚都充满了期待。
郊外。晏殊同范仲淹闲谈。
晏殊问道:“希文啊,那个富弼?”
范仲淹道:“同叔觉得他文章如何呀?”
晏殊答道:“真好文章。”
范仲淹道:“难得呀,尤其是他那些……”
然而范仲淹话还未说完,便被晏殊打断:“希文,有件事要问你,知道便讲,不知道也无妨,那个富弼可曾娶妻?可有定亲?”
晏殊见范仲淹一脸疑惑,解释道:“小女清素,从小痴爱读书,诗词文章,写得倒比那几个弟弟更好些,便有了心气儿,昨儿个竟对我讲,谁来提亲,不报家世,只看人品文章。”
范仲淹闻言打趣道:“哦?我记得同叔的长女便是官家的娘子,如今这次女也要嫁一位洛阳才子,可见这世间好男儿都要做了你同叔的女婿不成?
晏殊闻言也是道:“希文玩笑了,我乃人父,所望不过是子女安乐,当日虽不情愿,还是送了女儿进宫,如今想来仍是后悔,所以便想着为次女找个好人家罢了。”
范仲淹笑道:“同叔慈父之心,希文深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