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疫症来势汹汹,去的也快,待疫症过后,莘莘学子迎来了最期盼的春闱。
垂拱殿。赵祯道:“进士一甲第一人,应天府王尧臣。”
赵祯说罢又拿起第二张考卷,见了卷上的署名,想起了那日韩琦意气风发的样子,嘴角不由的勾起:“进士一甲第二人,安阳韩琦。”
于此同时,刘娥与郭氏,一众娘子也在一旁的城楼上看着热闹。
“进士第三人,虞城赵概。”
刘娥道:“禾儿看看,今科状元怎么样?”
苗心禾此时本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韩琦身上,欣慰韩琦多年苦读终有所得,突然听到刘娥提到了自己,忙打量了王尧臣一眼,脱口而出道:“不好看。”
站在苗心禾身后的正是赵祯乳母许氏,也就是苗心禾的母亲忙轻咳了一声。
苗心禾也是知道自己的失言,又听到母亲的提示,忙改了口:“状元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刘娥道:“官家在大殿上为国取材,咱们娘儿几个不过是看热闹开心,不用引经据典的来背经书。吾也觉得,今年的状元不算好看。”
苗心禾闻言替韩琦说话道:“可是榜眼还蛮不错啊。”
刘娥听出了苗心禾语气中的不同,打趣道:“嗯,这个韩琦一表人才,颇有轩昂气度,也不知道定了亲没有,若是没有定亲,禾儿喜不喜欢呢?”
苗心禾闻言一懵,自己从未想过要嫁给韩琦,更何况自己从小就在赵祯身边,早就芳心暗许,但也不想说韩琦不好,于是支支吾吾道:“我,我……”
刘娥笑道:“那禾儿就是喜欢了?”
苗心禾摇了摇头道:“不,不是。”
刘娥了然一笑,转过话题道:“那禾儿喜欢什么样的?”
苗心禾想到赵祯,微微害羞道:“我喜欢,像……”却感受到母亲许氏的提醒,于是道:“我不说。”
刘娥是过来人,哪里还不明白苗心禾的心事,于是笑道:“不能说的就搁在心里头,不说。”
皇后郭氏和众娘子还在调笑着,并未觉出苗心禾语中未尽之意,晏清杳却是敏感的捕捉到了苗心禾的意思,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苗心禾一眼,心中越发沉重。但随即晏清杳就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禾儿还小,哪知男女之情,只是口无遮拦罢了。
与此同时,垂拱殿。韩琦本是听着赵祯询问王尧臣家中之事,却因赵祯这耳熟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偷瞄了一眼赵祯,心下大惊:原来当日在梁家铺子偶遇的紫衣公子便是大宋的官家—赵祯!
此时王尧臣已回答完毕,赵祯道:“榜眼原来如此年轻啊,确是写的文章典重不乏犀利,讨论颇重要害,很好。”
韩琦心中有些不定,谦虚答道:“学生议论狂妄,原是并无阅历,见识浅薄之故。”
赵祯道:“年轻未必识浅,朕看来,那些已不合时宜,更无益于民生的陈冗旧制,陈腐习气,正需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锐气,才能刺穿打破。比如,沿袭自前朝的坊市之制,你不是便有许多意见要发吗?”
韩琦道:“臣其实并未详做调查,只是因见一家一户的境遇妄下断语。”
赵祯道:“妄下断语?所以如今你觉得这坊市之制很合时宜,不需要改?”
韩琦道:“臣并未做足功课,金殿之上,不敢胡说。”
赵祯笑道:“好,你没做功课,朕替你说。”
城楼之上,杨美人道:“管是这些个朝臣勋贵的,在进士榜下怎么抢婿,禾儿都瞧不上这么俊美的榜眼。”
尚美人也笑道:“连这样少年英俊的榜眼郎禾儿都不肯要,许夫人以后找女婿可要从哪找啊?”
许氏忙道:“娘娘恕罪,禾儿还小,出言狂妄,只是懵懂,哪里懂得婚姻之事。”
郭氏面带嘲讽道:“不懂婚姻之事,我怕她是太懂男女之情,这状元郎不好看,榜眼又不喜欢……”
苗心禾听着众人对韩琦的评价,心中也不知是怎么了,莫名的很不喜欢,于是还没等郭氏说完,便下意识的驳道:“不是,韩哥哥他人很好。”然话刚一出口就知不妥,自己竟是把与韩琦相识之事说了出来。
眼见众人都瞧着自己,苗心禾低下了头,晏清杳也是无奈,只得暗暗的拉了拉苗心禾的手,又道:“大娘娘,城楼上风凉,您还是回宫吧,免得着了寒气。”
刘娥明白晏清杳这是在打圆场,再说也是心疼苗心禾的,于是顺着晏清杳的话道:“吾出来的时间也是够长了,都散了吧,稷臣,咱们回去。”
垂拱殿。赵祯听了韩琦的话惊道:“梁家怎会家破人亡?我,朕当年,分明让皇城司的人寻了那姓朱的其他过失,押入了开封府的天牢,难道他后来又去了梁家报复滋扰吗?”
韩琦答道:“不,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并非那朱性无赖,而是蜜饯梅子,被贵人赞赏的家传药渍蜜饯梅子。”
赵祯疑道:“蜜饯梅子?”
韩琦道:“臣本来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贵人的喜好当年能让整个京城的富贵人家争相效仿,使得梁家维持生计的果子贵如玛瑙不算,连梁生惯常使用的药材因与炮制梅子作用的药有几味重合,也成了天价。今日站在金殿之中,臣恍然大悟。好在上天庇佑,梁家得遇梁工曹这样的贵人相助,才得已保全,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贫苦人家,他们又能都好运的碰上梁工曹一般的贵人吗?”
福宁殿。晏清杳见连张茂则都守在殿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忙问道:“平甫,怎么了?”
张茂则答道:“今日官家在垂拱殿与榜眼韩琦说话,正巧提起了马兴街果子店卖果子蜜饯的梁家一家家破人亡,官家回到福宁殿就把人都遣了出来,到现在为止除了用了早膳就再未吃过东西。”
晏清杳暗道不好,梁家的事还是让赵祯知道了,于是道:“我进去看看。”
屋内黑漆漆的一片,赵祯听见推门声,斥道:“朕不是说了谁都不让进吗?”
晏清杳轻唤道:“阿祯。”
赵祯见是晏清杳,软下了三分语气道:“杳杳。”随即却又是想起搭救梁家之人正是晏殊的妻弟梁适,晏清杳怎会不知其中周折,可她却是从未告诉过自己,一时心中更是气闷。
晏清杳见赵祯不理自己,便知道他是生气自己瞒着他了,于是上前几步,从侧面抱住赵祯,将头倚在赵祯肩上道:“阿祯,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不想让你因此自责烦心。”
赵祯因着晏清杳的动作,心中就算是有再大的别扭也是消失的干干净净了,于是反握住晏清杳的手:“杳杳,我并不是生气,只是不愿意瞒我的人是你,我的妻子,你明白吗?”
晏清杳将头往赵祯的怀里扎得更紧,柔声应:“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瞒阿祯了。”
赵祯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再无芥蒂。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赵祯放在桌上的,就是韩琦细心保存许久的,从梁家的篱笆里捡到的纸钱也悄无声息的飞落到了地上,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与此同时,宝慈殿。苗心禾依着晏清杳所教剪好了花钿,向刘娥行了一礼道:“大娘娘,禾儿剪好了,您看可还好吗?”
刘娥放下手中的书道:“拿来我看看。”
苗心禾依言将手中的花钿递给刘娥,刘娥看罢赞赏道:“嗯,小小年纪手真巧,不错,可读些书吗?”
苗心禾答道:“只识过些字,念过几篇《诗经》,年前六哥,大娘娘恕罪,年前官家和晏娘子教我画画,我很喜欢,娘就给我请了个老师,不过,不过官家看了我最近画的画,说进境也没多大。”
刘娥明白赵祯是喜欢如晏清杳一般读书明理,能知其心意的女子的,可是苗心禾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也是知晓苗心禾的心事的,于是问道:“禾儿,你想留在宫里面时时陪着六哥吗?”
苗心禾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答道:“我想。”
刘娥了然一笑道:“娟娘,把前些日子张耆送的花鸟彩漆木妆盒给找出来,把禾儿剪的花钿放进去,一会儿啊,我让娟娘再带上几色点心,让她陪着你,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把你方才剪的这个花钿送给皇后娘娘,看她喜不喜欢。”
苗心禾想起郭氏的张扬,连晏清杳这样的聪慧通透的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况今日在城楼之上她对自己的语气很不好,心中害怕,犹豫道:“大娘娘,这花钿,我……”
刘娥反问道:“你不愿意让皇后娘娘喜欢你吗?”
苗心禾摇摇头道:“不是,是禾儿恐怕皇后娘娘不喜欢禾儿。”
刘娥闻言轻笑一声:“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你想留在宫里面,你便要想法儿让皇后娘娘和她周围的所有人都相信你敬她,重她,服她,不想做,做不到,还想留在宫里?你觉得官家会帮着你护着你吗?这点像晏娘子就做的不错,禾儿在她身边要多学学。”
正在苗心禾若有所思之际,外面的内侍道:“大娘娘,守忠把张茂则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