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浩然正气

正月十五，辰时。

　　临川城自古便是道家昌平之地———三清圣地身在北荒，香火却很不要脸的遍及天下。此时城中满是尚未点燃的花灯，大户人家的仆伇丫鬟之流纷纷前往采购大枣花生，为今晚的汤圆馅料做准备。纵为贫困之地的北城，也不乏前去置购的妇人们。兴许是觉得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有益于改善他们的贫穷状况———虽然依旧生活拮据。

洛尘除外。

　　他娘亲已经过世三年了，期间一直在守孝。所以什么端午上元之类的节日，在这三年期间跟他是没有半颗铜子关系的。

　　有时候他会埋怨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虽然谈不上怨恨，但他对父亲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一直很是不满。他娘亲临终时也没给他留下些什么资产，以前有的，便是有了；以前没有的，想都别想。

　　也许是因为母亲久病卧床而早早担起家庭生计的缘故，洛尘对生死看的很开，娘亲过世后没过几个月，他就从心情低郁中走出来了，依然活的很好。

　　对穷人来说，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托他娘亲的福，洛尘识得几个字；又托他娘亲的福，他把当年那个老道送他的书背了下来；还是托他娘亲的福，他通过那本书稍稍的了解到了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广。

　　此方天下被唤作太初大陆，广袤无垠，普通御空修士飞上数十载也难以横渡一合。临川城位于南荒境内偏西，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城。大陆以地域分之，即东南西北四荒，外加中州，天都，统称六合。中州号称通天之衢，无外乎中州是唯一通往天都的大域。

　　修士所创道统林立，宗门无数。其中不乏庞然大物，名震六合者。如东荒的剑宗，南荒儒门，西荒须弥山，北荒三清圣地，中州的大胤皇朝。这几个道统被称为不朽道。因为这些道统曾经的开创者据说是圣人———只差一步，便能得道飞仙的那种。

　　少年最初得知天下局势的时候，曾对这片世界充满了向往，但很快他就认清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没能力，也没资格对这片美好却又残酷的修真世界产生期望。

　　不过他平凡的人生，却因她母亲的去世而生出了些许波澜。

　　少年清楚的记得，他母亲在临终的时候亲手将一本古旧经书交到了他手上，让他好生学习，当时泪流满面，也未及细看，后来细细观之才发现是一宗修炼法门，很是高深。不过在他三年不辍的努力下，却也有了一些成果———至少在他进山砍柴的时候已经能背负两千斤的重担了。他发现自己负重能力很强的时候，很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以后可以少跑几趟山里，实行少次多量。

　　还有，那本经书的名字叫：正气诀。

　　后来他了解到这本正气诀是南荒儒门的基础功法，乃当年儒圣夫子所创，他老人家德行高洁，将这本正气诀告之天下，言谓人人可修，于是像洛尘这样的平民们也开始修炼，但用处却不大———无外乎儒圣当年告知天下的时候附言道：胸中有正气者，此法可成。言下之意便是胸中无正气者等于白练。大约是因为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的普通人们很难保持像洛尘这样的心无杂物，于是近几年正气诀虽然普遍，但已经很难值上几个铜板了。

正气诀开篇便是“人之所立，在于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之后就有对于修行境界的划分：养气，凝神，化道，逍遥。每个境界分初中后大圆满四期。根据正气诀对境界的划分，洛尘估摸自己应该算是养气境中期左右。在这四个境界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但是洛尘觉得自己跟那些东西非常的遥远，所以他不想知道———当然，关键是因为正气诀没写。

　　一年前的某一天，洛尘突然发现当年老道送的那本浩然气，开头看似一则格物志，实则与娘亲送的正气诀有异曲同工之妙，前后对比一番，少年赫然发现浩然气竟然是正气诀的后半部分，他赶忙将这本浩然气练了起来。过了两个月之后少年修为直接到了养气境后期，还练出了一个叫什么浩然正气的东西，少年虽不明但觉厉，一切都是因为他在尝试将浩然正气运用的时候，不小心真气外放打碎了一块巨石所致。

　　今早洛尘跟往常一样，出门拐几个街角到集市，把刚摘的上好的菜跟那些次等的一个价格卖，早早就在那片街区周围捞了副实诚的好名声。虽然有一些黑心老板暗自运作下的几声诽谤，但少年也不在意，依旧清晨摘了菜就出去卖，往往不到正午就会卖完，也算是生财有道。卖完菜推着车回到家，吃过饭后便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通常朋友很少的人都喜欢这样做，尤其是像他这样根本就没有朋友的人。

　　是的，他没朋友，哪怕是一个。兴许是因为很早就开始修炼的缘故，心智比较内向，别人家里的家长们也不放心孩子去跟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玩，所以到现在除了集市上的几个点头之交外，他基本上没什么伙伴。

　　从三年前开始，这个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未免有些孤独。

　　洛尘偶尔感慨，但他很明白，孤独不能当饭吃，你得活着才有力气孤独。

　　洛尘也不是没想过，既然无牵无挂，何不远走高飞，做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书生。

　　但他随即想到，想在外闯荡需要实力，就他这养气境中期的实力，这临川城或许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出了城可就谁都说不准了。

　　他又想到，正气诀里面说“人十又五而立志。”他已经十五岁了，应该给自己定个远大的志向。

　　洛尘很纠结。

　　但纠结归纠结，既然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就不该在这临川城里呆下去，至少得拜在一个宗门之下才会变强，少年两眼一抹黑硬是修炼到了养气境后期，这还得拜老道的那本浩然气所赐，但这之后他隐约觉得修为难以寸进，像是到了瓶颈一般，只能外出寻求机缘了。

　　洛尘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自语道：“先不想这些糟心的事了，还是好好修炼吧。”说完翻身到了床上，此时天已黑了，少年摆出五心朝天的坐姿，开始冥想去了。

　　少年没发现，他胡思乱想，竟想了三个时辰。

　　南荒，稷下儒门。

　　“未济已现，当应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