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站不起来了?”我目瞪口呆:“当真?”
玉相遥点点头:“确实如此,屠苏兄直至现在都在用轮椅。”
“那你有没有跟你的主管反映这个情况?”
玉相遥闻言困惑地反问道:“为何要告诉主管此事?”
???
双倍的疑惑说来就来:“难不成你真的要照顾他一辈子?领导当时恐怕不知道屠苏脊椎有旧伤吧,他以为只是骨折,才要求你照顾屠苏到他能走路。可屠苏的病根本就不仅仅是骨折,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啊,你再怎么照顾也达不到你领导的期望啊!还不如去跟领导谈谈,这样你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使我倍感奇怪的是,玉相遥听罢竟明显愣住了。不一会儿,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这点上路北辰还是分毫没变呢。谢谢你的信任和关心。”
什么?
我这是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吗?才导致谈话内容须臾之间便完成了从“你的工作问题”到“我的个人评价”的转换?我当场化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实不相瞒,我的主管在赔偿谈妥后就置此事于不顾了。”玉相遥说道:“主管从没跟进过我的执行情况,每周上交报告、核查结果这些全部都不存在。”
我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置信——世上竟有如此“任性”的领导?部下的工作完成情况说不监督就不监督?懒得管那么多还真就不管不顾?面对这种不负责任的领导,我的态度一句话足以表达——
“这样的领导是锻炼自律能力不可多得的优质反面教材,请给我来一打……不,十打!”
咳咳!(战术性咳嗽)
我是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八仙老师你在看吗?
(八仙的设定是路北辰的中学语文老师。他在路北辰毕业后不久跳槽去了大学教书)
“那个时候星城动物园进入了开业前的准备阶段,事情一大把,我们主管完全无暇顾及屠苏那边的情况。只要确保屠苏不会将事情抖出去,破坏星城动物园的声誉,他对于这那次事故便可高枕无忧,至于赔偿如何落实,持续多久,更多还是我跟屠苏兄直接沟通的。屠苏兄哪天说不再需要我了,我乖乖离开,赔偿就完成了。”
我怎么记得正是因为玉相遥告诉屠苏,表示主管的命令致使他无法主动中断照顾,屠苏才两次“下逐客令”失败的呢……
“相遥还真是个好人呢。”我忍不住感叹道。
“嗯?怎么突然这么说?”玉相遥吞下一口饮料,问道。
“一般人都会觉得照顾病人麻烦的吧,特别是在病人脾气古怪的情况下。”我一面用吸管搅着杯子里的冰块,一面说:“如果是我的话,屠苏放我走,我很可能立刻跑出十万八千里远的,毕竟我八成会觉得照顾屠苏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负担。听说屠苏原来一辈子都不能站起来,我甚至还有点生气。”
“为何?”
“因为感觉自己差点被坑了。”我即刻扮演起一个暴跳如雷的青年,尖酸刻薄的话语连珠炮似地输出:“诶我勒个……你早不告诉我?!你本来就计划着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你的腿,对吧?!要不是你‘良心发现’,天知道我还得被你骗几十年?!得!我算是搞清楚你被熊袭击的缘由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该!”
“噫!好可怕!”被自己的恶毒(表演)吓出寒战之人,我保不齐是第一个:“好像不小心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一样……”
“哈哈。”我突如其来的“入戏过深”把玉相遥逗笑了,乐过之后他不忘宽慰道:“放心吧。路北辰并不是那样咄咄逼人的人。在我看来,路北辰就跟小动物们一样,心思单纯,温柔友善,不会随意攻击他人,总能为人带去安心的感觉。”
“所幸当下的生存环境容得下纯真与善良。于人类如此,于动物们亦如此。”我(故作)深沉地说:“假设未来的某一天,残酷的现实更容得下城府和算计、残忍与冷酷,而真诚、单纯、仁慈还有善意引向的只有毁灭,不知届时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是否会被自然选择抛弃呢……”
“比起那个——”意识到朋友间的普通聊天正逐渐往中二青年哲学会谈的方向发展,我及时转移了话题:“话说现在动物园情况还好吗?屠苏的事有没有给开业带来影响?”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歪脖子树被砍去,‘肇事熊’安然无恙,天天懒洋洋地晒太阳。工作人员们相处融洽,或笑或闹。动物园里的一切都回到了从前轻松惬意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可我心里清楚其乐融融的动物园之外,有一个人永远站不起来了……”
难过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占据了玉相遥的面庞。他那迅速变化的脸色无声地告诫我:“请勿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分明不该经历这些的……”玉相遥连连摇头,似有无限痛苦埋在心里,却不愿言说。
——啊这……我急需倒退回1分钟前。请问有人有时光机吗?记忆消除器也可以!
我莫不是无意间打开了负面情绪的潘多拉魔盒吧?!眼瞅玉相遥就要被自责与愧疚淹没了,我焦急万分,寻思着必须尽快说点什么来挽回局面。然而连“阿巴阿巴”的机会都不给我,玉相遥自己倒先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
“对不起。我失态了。”玉相遥脸上堆起了尴尬的笑容,他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他垂着眼眸,无精打采的模样不下片刻便深深印入了脑海中,我担忧不已:“情况……相当不妙吗?好少见你表现得这么心疼……”
“我?”玉相遥闻声不敢置信地指了指他自己:“心疼吗?”
我实诚地重重点头。
接收到我肯定的答复,玉相遥陷入了沉思。他嘴里反复重复着同一个词,似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背后的意味:“是吗……心疼吗……心疼啊……”
“咋了?有哪里不对吗?”我举起手在掉线的玉相遥眼前挥了挥。
“啊?!”玉相遥猛地一愣,张皇失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飞快地被歉意取代:“不好意思……我又失态了……”玉相遥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动作上依旧显得手忙脚乱……
众所周知,一位哲人窝恣基烁德(猜猜看是谁😏)曾经说过:诸如冷言冷语冷漠冷水,冰冷的事物虽令人寒心,为人带来短暂的痛苦,却能教人冷静,促人成长——(瞎扯)
在合适的时机举杯不仅能缓解尴尬的气氛,还能浇灭慌乱的火焰。一口水下肚,玉相遥的举止也随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显然冷静已重回他的大脑:“抱歉让你见笑了。以前的事,我们说到哪里了?”
连续两次“出现不逊”让玉相遥难堪不已——啥都不说了,大脑表示其他器官先工作,它要私下跟嘴巴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聊聊生活聊聊现实,顺便教教它有条规矩叫“口腔附近的肌肉做事前先征询脑子的同意”……咳咳,我是说,由于接连两回说话走心但不过脑子,对聊天的和谐氛围造成了严重影响,短时间内我不会主动岔开话题了——
“讲到事故发生一年后,屠苏又双赶你走那会儿……”压下心中对好友的所有忧虑与担心,我顺了玉相遥的心意,乖乖更换了话题。
玉相遥:“那天打后,屠苏兄便没再说过请我离开这样的话。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屠苏兄换了一种药服用,渐渐地,他的腿有了知觉,这是受损的神经在恢复的表现。这无疑是好事,但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