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遥一心扑在如约成为屠苏生活的助力上，任劳任怨，数月如一日。转眼，已是玉相遥照料屠苏的第12个月。一年过去了，屠苏仍然需要靠轮椅代步。一般人应该难免感到奇怪吧，毕竟就算是粉碎性骨折，经过一年的恢复至少该能站起来才对，然而玉相遥却压根儿没往不好的方面想……不，准确来说恐怕是他忙到没精力去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
屠苏习惯在晚饭前洗澡，由玉相遥把他抱入浴缸已成惯例，然而那次玉相遥伸出的手却被拦了下来。
“怎么了？”玉相遥不解地收回了手。
屠苏：“你照顾我多长时间了？”
“看你那呆若木鸡的样子，十有八九是不知道的了。”屠苏望了玉相遥一眼，说道：“我告诉你，你缠着我已经一年有余了。”
“……”
“当时你的主管是怎么跟你描述我的状况的？”
“他说你骨折了，要求我看护至你彻底恢复。其余的并未多说。”
那一刻，玉相遥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在屠苏脸上一闪而过。他想看得更真切一些，却只消这眨眼的功夫，拒人千里的疏离又重回了屠苏面庞，眉眼间寻不到半点其他情绪的痕迹。“你刚才看到的东西纯粹是错觉。”，屠苏那对黑曜石般的眸子好似在这样说着。
“回去跟你的主管汇报，经过一年的调养屠苏的腿已经好了。这一年多里你也确实有日日前来为我‘添乱’，这么一来你就可以交差了吧。”屠苏淡淡地说。
“这是何意？”嘴上这么问着，玉相遥心里已经大致知晓屠苏意图做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滚了。”
“照顾你到康复已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任务尚未完成，我不得擅自放弃。”玉相遥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如今你的腿还没痊愈，我不能走。”
“啊，我算是长见识了！”屠苏听罢直接被气笑：“殊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遇见‘濒危物种’——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还照做什么的‘真·老实人’。顺带一提种群消亡的主要原因是智商欠费。”
“……”
“作为一个医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纵然是最严重的粉碎性骨折，接受治疗过后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便可康复。一年过去了我还坐在轮椅上，你的大脑是摆设吗？”
玉相遥眉头轻蹙：“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的腿不是骨折？”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听没听明白不重要，尽快从我眼前消失就行。”屠苏把脸转向一边，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玉相遥：“主管说过，最后他将亲自来查验成果。要是现在告诉他你已康复，待他检查过后却发现我们在撒谎，你我当如何解释？”
玉相遥：“你腿伤不好，我便走不了。”
“你这个笨蛋！”屠苏气得火冒三丈，却只能用力敲轮椅扶手以泄愤。
“时候不早了，我先扶你去洗澡吧。”玉相遥伸出手，说道。
“啪”的脆响自空中炸开。火辣辣的疼痛自手心传来，玉相遥低头看了一眼被屠苏拍开的手，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块红印。
“如果你对成为伺候人一辈子的家政夫这般感兴趣，为什么不去相关的公司应聘？他们那边有类似需求的人不计其数。如此一来，你目的达成，我也能解脱，不是一石二鸟，对谁都好？”
“一辈子？”玉相遥敏锐地注意到屠苏话里的时间状语。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自己刹那的惊慌失措没能逃过玉相遥的眼睛。事已至此，屠苏索性放弃隐瞒，“破罐子破摔”般地把真实情况和盘托出——
“憨熊的确让我的腿骨折了，不过骨头上的伤半年前就愈合了。我还站不起来的原因是脊椎受了损伤，是脊椎受损导致的外伤性低位截瘫。”
“我的脊椎受伤基本与你们的熊无关，是我在老家落下的毛病。”屠苏嫌弃地瞅了玉相遥一眼：“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惊讶，‘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黑猫警长吗？”
吐槽完玉相遥，屠苏徐徐讲述起他自己的往事：“从医学院毕业后我返乡行医。在华夏空桑省普市人民医院工作。一个急性心梗手术后的病人死了，倒不是因为他病情严重无力回天，而是因为他和他家属的自以为是。包括我在内的医生们与病人一家艰苦的‘拉锯战’冗长不堪，我懒得多做赘述，一言蔽之——‘夺走病人性命的不是心肌梗塞，也不是医院，不是医生，而是病人一家对医者的不信任和不配合’。”
“可笑的是，病人死亡后家属把全部责任推到了我这个医生身上。那家人的亲戚中有市里的权贵，他们扭曲事实胡搅蛮差，各方面的压力导致医院方面不得不辞退我。事后我四处求职却屡屡碰壁。我知道是那家人搞的鬼，便找去了他们家族经营的公司，上门同他们理论。据理力争与‘理直气壮’的对抗，加上一点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冲动，肢体冲突产生是迟早的事。我和他们家的儿子起了争执，推搡过程中那个男人失手把我推下了楼。”
“所幸楼层不高，楼下又恰好有东西缓冲，我才不至于摔残或摔死，不过脊椎因此变得脆弱无比，稍微施加强一点的力便会对其造成严重的损伤。”
“看到我摔下楼去，那家人终于害怕了，但他们慌乱的点在于‘儿子的人生要碰瓷的被毁了’，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在他们眼中，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贪财的骗子，不惜跳楼都要坑骗他们的钱。他们靠金钱打点好了关系，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事后丢给我一袋子钱，让我滚出他们的生活。比起钱，我更想听到他们的道歉。我退回钱给他们，换来的却是两袋子钱和一张纸，纸上附言‘这么多钱够不够你停止对我们的污蔑？！人生难得相逢一场，在此我们姑且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
“发现记忆中的家乡已然沦落成我憎恶的模样，失望之下我离开了普市，辗转来到星城。我在新城市的生活才步入正轨，就碰上了那头棕熊……”
“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屠苏全程平铺直叙，声音中不含丝毫情绪。
语毕，屠苏朝门口方向做出了“请”的手势：“听清楚了吧？明白了就赶紧回去复命，好走不送。”
“比起那些，已经很晚了，我该去准备晚饭了，不然就没法在晚上7点前让你吃上饭了。来，我把你搬去浴室吧。”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同一句话究竟要我重复多少次你才能听进去？！还是非要我亲自赶你出……”
“得罪了。”
“喂！你做什……放开……你……”
“你莫乱动，虽然我绝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你……”
那日，屠苏在浴室里呆得格外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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