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她真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她一直没能做完的梦,梦里的少女手握长剑,誓要斩杀巨龙,颠倒乾坤,扭转日月,偷换生天,神龙的利爪刺穿她的胸膛,搅碎她的心腑,她的血洒落在若木树上,树万万年不再生花,原来传说里无心之人的利剑真的斩下了龙头,龙烛失主,蹈火烧天,天下生变,龙骨落下的地方升起座神君殿,每十八年会有一位来问姻缘的少女,红衣似血,而她的心上人,生生世世,患有心疾。)
管家道那位小姐又来了
尹新月正在整理书架上的字画,头也没回地道:
“姑娘不必再来了,我说过,入不得阁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
来人将手中血淋淋的龙头向前一抛,“这个罪,够不够?”
尹新月愣了愣,陈芊芊身上丧服被鲜血浸透,染成了红色,她原以为是龙血,只是目光上移,却见其胸前是个黑黑的空洞。她上次见这样的,是凤栖梧,凭着深重的爱和怨,几百年魂魄不灭,最后只能以裘得的面貌示人。
是情皆孽。
尹新月觉得心疼,面前这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她的父君族人争权夺位,一个小女子的情爱幸福算得什么?在蹄铁下被践踏成泥。可是这个傻姑娘,从泥泞中挣出一条命,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早亡的爱人。
“你拿什么来换呢?”
她是缙云氏的公主,尧帝的嫡亲孙女,曾在万万人之上,享尽尊荣,如今一无所有,连这条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姻缘。”
尹新月骇了一跳。
她的魂魄明明灭灭,笼在红衣中,似纱罩下的颤巍巍的烛火,“这一世的不够,就加上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的,我都不要了,”她忽然哭起来,像个求糖不得的小娃娃,呜咽间满脸泪水,伤心欲绝,“我就想让他回来,好好活着。”
……
“那位小公子是同栖梧君一道来的。”
陈芊芊的弓刚拉圆,侍从这句未说完,箭便射了出去,她似乎没听见,箭却射歪了,陈芊芊懊恼地撅了噘嘴,“二姐呢?”
侍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陈芊芊便又搭上一支箭,随口问道:“新月氏少君,”她眯起眼去瞄靶心,“很厉害吗?”
没听见回答,便转过头看向身边人,侍从忙答:“很好看。”
她便笑了,“那就去看看。”说着放了手中的箭,这一箭,正中靶心。
……
缙云与三苗的仗打了小半年,重华君甫登共主之位,忙于东西巡守、修礼治律,南边的战事一直是父君丹朱负责,到了槐月里她的生辰,才得以回一趟家。周边氏族纷纷前来庆贺,府上热闹非凡,陈芊芊将手中弓箭交给下人,便往父亲的屋里去。门闭着,外面也没有人守门,她只当没人,转身要走,却见父亲与凤栖梧从里头开门出来,凤栖梧看见陈芊芊时似有片刻怔愣,但立刻换了副笑,“丹朱君方才还说,这小丫头在外头野得不舍得回来,这不是就回来了?”她说着便来牵陈芊芊的手,“我前日得了几匹良驹,走,领你去看看。”
梓锐跟在后头有些不高兴,这位新月氏新君凤栖梧,原是与三苗族首领驩兜定了亲的,而今三苗起兵作乱,她却来这里参加三公主的生辰宴,任谁瞧着都觉得居心不良,果然三公主试马时就出了意外。马匹失控,险些坠马,幸得随凤栖梧而来的那位小公子出手相救。
四目相对,少年手掌宽大,落在她腰际,隔着锦缎薄纱,透出些暧昧的暖意。及至稳稳落了地,才赶忙松开,拱手道声“得罪”。
“你是何人?”
“新月氏少君,韩烁。”
“果真是好看啊,对吧。”陈芊芊微微侧身,向梓锐小声说道,眼睛却都没转过来。
梓锐看着她那副样子翻了个白眼,“祖宗,您可长点心吧,”顺带着递了张帕子,“别笑了,口水擦擦。”
“去!”说着拍开梓锐的手。
……
离她的生辰宴其实还有段时日,凤栖梧带着厚礼,来得早,便邀着她明日去演武场试试新兵器。
“三公主,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陈芊芊手里的刀擦了一半,闻言忽然转回身,那刀差点怼到梓锐身上,吓得他连忙往旁边跳开,“您瞧不出来吗?那栖梧君没安什么好心。”
“哦,”陈芊芊拿着刀又转了回去,偷偷一笑,“可是韩少君也去呀。”
那雀跃的小声音听得梓锐直扶额,小声嘟囔了一句,“那韩少君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胡说,”陈芊芊回头瞪了他一眼,“韩烁今天还救了我呢?”
“祖宗,人家姐俩演双簧呢吧!”
……
“此等行径你既不屑为之,又何苦跟着我来一趟,”凤栖梧在案前添了一杯茶,“难不成,要和我演个双簧?”
韩烁在下首拱手一拜,“夜深了,长姐早些休息,明日,还望长姐莫行偭规之举。”说完便转身要走。
“弟弟不是看上那小公主了吧?”
韩烁闻得这一句又顿了步子,转回身来,“她是无辜的。长姐所谋之事,若真如您所说是为了氏族安危,我不会、也不该干涉,但长姐不应伤及无辜之人性命。”
“我从没想过伤她性命,”凤栖梧颇有意味地一笑,“看看,着急了。”
韩烁懒得与她斗嘴,道了告退。
……
凤栖梧说得没错,她若真要伤陈芊芊性命,万不会在缙云氏的地盘动手,在丹朱君的眼皮子底下。众人皆知三公主最得缙云氏主君宠爱,她若有什么事,丹朱怎会善罢甘休。
但如果,凤栖梧就是要丹朱不善罢甘休呢……
……
“你都想得到,父亲难道想不到?”陈芊芊点了下梓锐的额头,收拾停当,往床上一坐,“父亲既然没有插手过问,自然就是没有问题。”她说着掀开被褥,“熄灯,睡觉。”
梓锐只好照做,心里却想着,主君一向骄纵三公主,她就算是要把韩少君抢来做驸马,主君只怕也不会过问,遑论试个马、过两招兵刃。
这一晚,只有陈芊芊睡得安稳。
……
凤栖梧将试练兵刃的地点选在了军中演武场,丹朱君虽未过问,但下头人不敢不提防,往常习武演阵的布置被连夜撤换,早间连二郡主也来瞧了一眼,梓竹跟在她身边,轻声问道:“郡主有什么不放心?”
“新月氏位偏地少、族小人稀,却能周旋于各部族之间多年,新月氏前首领一向与重华君的夏族亲厚,栖梧君却与三苗族首领定了亲,又与咱们缙云往来甚密,不可小觑。”
“郡主是怕……”
陈楚楚抬手止住了他后头的话。她知道凤栖梧想做什么,也知道父君想做什么,只是担心凤栖梧真正的目的,到底是拖住父君,还是激怒父君。与三苗的仗实在拖得太久,借着芊芊的生辰横生事端,若是拖住了父君,三苗进犯,似乎有机可乘,但难免不会惊动共主,到时若共主令其夏族出兵,三苗能不能讨到巧,犹未可知;若是为了激怒父君,此时父君出兵,合情合理,只是要对付谁,就不好说了……她轻轻笑了一下,这些上位者,都是狐狸变的吧,九曲心肠,实难揣透。
……
“二姐!”陈芊芊一来便黏上她,“昨儿一天也没见着你,栖梧姐姐送来几匹好马,我替你留了一匹!”她说完扬着脸看向陈楚楚,似乎在讨一个表扬。
陈楚楚便掐了掐她的小脸,“知道你想着姐姐,姐姐昨日在这里主持练兵演阵,没能顾上,等你生辰宴时,一定送你份大礼。”
她闻言高兴一笑,抱着陈楚楚胳膊冲后头的林七做了个鬼脸,“就知道二姐最疼我了!”。转而瞧见凤栖梧与韩烁远远而来,便又向那边迎了过去。
武场的教官推了个贴着生死状的牌子出来,陈芊芊便皱眉:“不至于吧?还要签这个?”
林七却抓了她的手往上一按,“刀剑无眼,人生无常,”而后执了鞭子道:“请吧,三公主。”
陈芊芊白了她一眼,“那我便让你瞧瞧,是谁的人生无常。”
她一惯使鞭,今日却挑了把长枪,竟也耍得有模有样,开步如风,偷步如钉,出枪似潜龙出水,一开局便占了上风。林七招招被压,眼见着就要败下阵来,便加重了出鞭的力道,谁知抖开的鞭子却在半空中忽然断开, 若非陈芊芊收枪及时,只怕方才“人生无常”的话就一语成谶了。
林七却没领情,“陈芊芊,你使诈!”
“哎,别玩不起啊。”她握着枪冲着地上的林七笑,一副胜者的姿态,叫林七更加生气。
“那鞭头被故意加重了,力大时一抖则断,定是你做的手脚!”
今日试练的兵刃都是栖梧君新送来的,莫说陈芊芊武力远在林七之上,根本犯不着在兵刃上动手脚,便是要动,她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况且,本来今日试练也没邀请林七,若非她上赶着要与陈芊芊比试,又率先抢了场上唯一的鞭子,陈芊芊不会改用长枪,而应该会用自己惯使的鞭子。陈芊芊没所谓,闻言耸了下肩,将手中长枪往边上一掷,便转身往台下走,懒得与她争执。
韩烁却向凤栖梧处看了一眼。在鞭子上动手脚,目标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陈芊芊,你站住!”林七气不过,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捡起长枪便要追上陈芊芊,半道上却被一只镖打断,那镖飞来时削断了她手里长枪枪头,直直钉在一侧休战锣上,击出洪亮锣声。陈芊芊闻声回头,先是看了眼来镖方向的韩烁,后又看向林七,瞧着她的窘态不禁一笑,“喏,休战锣响了,比试结束了。”
“不算!”林七接二连三跌了脸面,更加恼火,“按规矩,必须是比赛者的父母、姐妹兄弟、夫君才能替比武者敲锣,”林七瞥了眼一边的韩烁,嗤笑道:“他算个什么?”她语气里带着轻蔑,一个小小的新月氏少君,竟敢当众让她出丑,那她也不会客气。
陈芊芊瞪了她一眼,“你既这么说……”她微微侧头看了眼韩烁,忽又笑了,“那他便算我的夫君好了。”
场上人俱是一愣,但三公主一贯任性胡闹、口不择言,便也没人当真,二郡主亦上前来劝林七。
“那,既是你先敲了休战锣,便是你输了!”
陈芊芊闻言一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道:“随你的便吧。”
……
晚间陈芊芊要去栖梧君房里用膳,梓锐又跟在她后头唠叨,别是鸿门宴吧。
“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呀!”陈芊芊用手里金簪敲了下他的头,而后对着镜子自己簪上了,声音柔下来,“人家韩少君出手帮了我两次呢。”
梓锐见她又做出这么个样子,顿时大感无语,频频摇头,“祸水!”
陈芊芊似没听见,扭过头来看向梓锐,“好看吗?”
“好看?呵,好看的人都心如蛇蝎!越好看心越毒!”
“我是问你我好看吗,”陈芊芊皱起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才道:“你吃错药啦?”
“三公主……”
“好看吗?”陈芊芊指着自己又问了一遍。
“好看。”梓锐白了她一眼。
陈芊芊却没恼,推着他便往门外走,“那行,快走吧!别让栖梧君和少君等急了。”
……
凤栖梧亲自斟酒赔罪,说是兵刃锻炼不善,恼了林七小姐,又坏了三公主兴致,还请三公主见谅。这个话说得避重就轻,陈芊芊却没在意,只道不妨事不妨事,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后瞧见一旁的韩少君,觉得自己方才有失仪态,又赶忙放下酒杯端端坐好,冲着韩烁抿嘴一笑。后来凤栖梧还说了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她也没注意听,一双大眼睛就往韩烁身上瞄,梓锐佯咳两声上前替她布菜,遮住了她的目光,“矜持点,三公主。”
“啊?”她赶紧收回目光,“怎么了?”
“眼珠子都要粘在人家身上了……”
“啧,你不懂。”说着将梓锐的脸一推,又向韩少君递了个笑。
凤栖梧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了笑,出声道:“三公主,明日我与二郡主相约去崇山狩猎,你要不要一起?”
“啊?”
梓锐趁着她还没缓过神来,连忙道:“我们三公主今日比武有些乏了,需要休息,明日狩猎就不……”
“少君去吗?”
凤栖梧闻声一笑,“家弟骑射俱佳,远在我之上,二郡主早先便说要一起切磋一番,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那我就去!”
梓锐:“……”
……
她吃完饭便欢天喜地地回了屋,抱着枕头在床上傻乐,顺便指挥梓锐收拾明天狩猎的东西。
“梓锐,你觉得新月氏部落如何?”
“南蛮小族,弹丸之地。”
陈芊芊闻声皱了下眉,不知想起什么,复又笑着问:“那,你觉得韩少君怎么样?”
“狼子野心,绝非善类。”
陈芊芊又蹙了眉,“哎,你怎么对人家那么深的偏见!”
梓锐看着她叹口气,“三公主,您不会真的看不出来吧,他与栖梧君一个设计害您,一个又佯装救您,明摆着唱了出双簧,骗您上套呢!”
“没有吧……”陈芊芊看向梓锐,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便噘了嘴,低头想了片刻,复又抬头道:“我觉得韩少君不是那样的人。”她动了动身子盘腿坐好,“你看,上次惊马,他出手相救,也没提要什么报答,这次比武,虽说林七那个傻子根本伤不了我,但他情急之下出手,还给自己讨了没趣,后来我说他是我的夫君,他也没来要我负责。”
“还要您负责?!他……”
“所以,”陈芊芊打断梓锐的话,“你说他骗我上套,他图什么呢?”
这话倒是把梓锐问住了,要说凤栖梧要设计害三公主,可能是为了扰乱主君,暗助三苗,但韩少君救三公主,就太奇怪了。这不是打乱了栖梧君的计划嘛。难不成他真准备入赘缙云,做三公主的驸马?但三公主尚未及笄,就算三公主及笄礼成立刻完婚,也是一年多以后了,那时候三苗都不知道被主君打到哪儿去了,他此番所行又有何意义呢?
陈芊芊瞧着他语塞的模样不由得得意一笑,“我知道他图什么!”
“图什么?”
“图我!”她高兴地往床铺里一倒,“韩少君准是之前在马场被我在马上的飒爽英姿给迷住了,对我一见钟情,这才两次三番搭救于我。”
梓锐摇摇头,沉默地转回身继续收拾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啦?”
“要脸。”
陈芊芊一个枕头砸过去。
……
凤栖梧自然看出了三公主对韩烁有意,便改了心思。韩烁却似没有发觉,崇山狩猎时,一路紧跟着陈芊芊,生怕长姐再有动作。
“你这样紧防着我,大家都玩不尽兴。”凤栖梧慢了马步,轻声在韩烁身边道。
“主君若心中坦荡,何惧不能尽兴?”
他如今连姐姐都不喊了?凤栖梧却一笑,忽然扬声道:“那这样,我跟着二郡主走别的路,咱们分道而行,日落时分再在此汇合,如何?”
韩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郡主亦诧异回头,只陈芊芊在后头叫了声“好”,然后策马上前,冲韩烁一笑,“走吧少君,咱俩一道。”
少女的笑似初夏里的浓烈花香,山风一吹便往人怀里钻,穿着厚甲长衣也无用,直要钻到人心里去。韩烁微微偏开目光。
……
陈芊芊瞧着分外高兴,一路上也没见她拈弓搭箭射什么猎物,那双眼睛光顾着瞧身边人了。梓锐随侍一旁,一边叹气自家主子真是个不成器的,一边又要小心提防韩少君对主子图谋不轨。行了半道,却见二郡主的人马过来了,陈楚楚在马上看了韩烁一眼,又转向陈芊芊,“芊芊,你还是跟姐姐一道吧。”
“啊?为什么啊?”陈芊芊老大不愿意,梓锐却十分满意,连忙附和道:“三公主,您还是听二郡主的吧,您与韩少君孤男寡女的长时间在这荒郊野岭待着,也不大合适。”
陈芊芊回头剜了他一眼,“怎么孤男寡女了,你、你们,都不是人啊!”
梓锐悻悻闭了嘴,韩烁倒是开了口,“二郡主说的有理,我还是去前面寻家姐吧。”说完道了告辞,策马向前。
陈芊芊便撇了嘴,颇为幽怨地看了二姐一眼,二郡主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果然是女外生啊,这才几日,就不要姐姐了。”
“二姐!”
陈楚楚用马鞭握把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走吧。”
往年围猎,二郡主射中的猎物大都送到陈芊芊处,她习惯了跟在二姐后头无所事事,吹吹风、打打鸟,等二姐射中了猎物就在旁边欢呼两声,夸几句二姐好箭法,今年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侍从将射中的兔子捡回来递到她面前,她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芊芊?”陈楚楚回身来喊她,她才醒过神来,“啊?”
“你怎么了?”
能怎么了呀,犯相思了呗,梓锐在心里腹诽。
陈芊芊却道:“二姐,我有点累了,要不你们先走,我在这儿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不舒服吗?”陈楚楚有些担忧,“要不咱们就回去。”
“不不不,二姐,我没事,可能……”她琢磨了一下,才道:“可能是昨日刚跟林七比完武,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没休息好,我在此歇一歇,马上就好,”她说着还伸手拉了下梓锐,“而且有梓锐在这儿陪我呢,二姐不必担心。”
陈楚楚便点了点头,带着人马继续向前走了。陈芊芊见他们走远,赶紧拉了梓锐上马,“快快快,咱们找韩烁去。”
“三公主!”
“啧,”陈芊芊见他不愿意,便也假装板了个脸,“怎么回事,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还叫不动你了!”说着用力将他一拽。梓锐拗不过她,便只好跟着上马。“这就对了嘛,不然我今天不是白来了,还不如在府里睡大觉呢!”
“您还不如在府里睡大觉呢。”梓锐脱口而出,见陈芊芊回身瞪他,便闭了嘴。
……
陈楚楚早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路上见她没追上来,也没大在意,只是到了傍晚汇合的时候,却没见陈芊芊,这才着了急,“栖梧君,芊芊没和你们在一起吗?”她问的是凤栖梧,眼睛却看着韩烁,韩烁瞬间便明白了,也没顾上答,调转马头便往回走。
崇山里树木林立,岔道小路众多,很容易迷路,尤其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山中常有猛兽,不得不让人担心。白芨从没见过自家少君将马骑得这样快,连他都没能追上,只好同着二郡主和栖梧君的人马往山另一侧去找。
陈芊芊还真是迷路了,她与梓锐主仆二人都满面愁容、颇为忧虑,只是两人愁心的事却不一样,梓锐担心的是天黑了还出不去,山中多有猛兽,会有什么危险,陈芊芊忧愁得却是这一天还真是白来了。
“都怪你!”她噘着嘴嗔了一句。
“祖宗,这怎么怪我呢?”
她蹲在地上一托脸,“我已经好几个时辰没见着韩少君了,都怪你非要我跟二姐一道。”
梓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如今天已经黑了,路更不好找,倒不如生堆火,在这里安心等二郡主前来寻他们,梓锐便没再争辩,兀自在一旁生起火来,刚起了个小火苗,便被陈芊芊一脚踩灭了,“这……”梓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小姑奶奶,您这又是干嘛呀?”
“这都入夏了,你生什么火呀!放火烧山啊?”
这倒说的也是,梓锐便停了手中的动作,“那,三公主,咱们怎么能让二郡主他们知道咱在这儿呢?”
这倒把陈芊芊问住了,“喊?”
“再把狼招来……”
“没事,狼来了咱就爬到树上,”她说着顿了一下,“狼不会爬树吧?”
“不知道。”
“……”
于是两个野外生存技能为零的人蹲坐在一起,准备靠祈祷来解救自己。
“都怪你。”陈芊芊又说了一句,“我已经好几个时辰没见着韩少君了,都怪你非要我跟二姐一道。”
这怎么还成执念了呢?
“还怪韩烁!”
“怪我什么?”
“怪他非要丢下我,去找栖梧姐姐……”她话说了半截才反应过来,一回头却看见她怨怪的人就站在身后,“韩烁?”,得了应声后想也没想便跑过去一把抱住他,“你怎么才来呀!”
梓锐立马捂了眼睛转过身。
韩烁也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一愣,一双手不知放在哪里才好,“三,三公主……”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这倒是没有,梓锐心里想,您要是能有半点害怕,我们就不会去走那些奇奇怪怪、看起来根本就不对头的小路,也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但韩少君明显没有梓锐通透明白,竟软了调子轻声哄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不管。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少年轻诺,信口便许。陈芊芊却颇为受用,松开他道:“那咱们走吧。”唇角带笑,丝毫没有方才害怕委屈的模样,韩烁心思一凛,“你的马呢?”
“丢了。”
“丢了?”那么大两匹马,又不是个蝈蝈、蛐蛐,怎么会平白丢了?
梓锐忙跑过来解释:“韩少君,这个我作证,确实是我们三公主,嫌马走不了小路,累赘,给丢在半道上了。”
原是这么个“丢了”。韩烁也尝着了些平日里梓锐随侍左右的辛酸,“那,我们走回去吗?”
“为什么要走回去?咱俩同乘一匹不就行了?”她闪着双无辜的大眼睛,让韩烁觉得倒是自己理亏一般,匀了口气,才道:“那梓锐呢?”
陈芊芊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梓锐,三人同乘,实是不像话,谁坐中间都不像话,于是尴尬地挠挠头,“那,那我们找找吧,”她转了个身,“应该,应该就在这附近。”说着向梓锐使了个眼色。但天太黑,梓锐没有瞧着,“哪儿在这附近啊,早走了十万八千里了……”话音未落,就挨了陈芊芊一脚。
……
崇山这样大,又是夜里,要找两匹马谈何容易,但若步行下山,只怕走到天亮也走不到山下。陈芊芊忽然又有了个主意,“少君,要不咱们在山里宿一夜吧。”梓锐在一旁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不妥。”
“那我和少君乘马先回去,你在山上住一夜,明天我们来接你。”
“三公主说的有理,少君,要不咱们在山里宿一夜吧。”
……
他们寻了一处坐下,三个人,加一个月亮,氛围有些尴尬,还是韩烁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三公主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一问,陈芊芊的肚子便欢快又应景地响了两声,韩烁便一笑,“韩某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果树。”
陈芊芊却将他一拉,“让梓锐去嘛!”她说着话又换回了小奶音,“你陪陪我,我害怕。”
“我不会爬树。”梓锐在旁边冷声打断。
“那你骑着马摘。”陈芊芊咬牙切齿地转回头。
“骑着马也摘不到。”
陈芊芊闻声便要上手,韩烁却出声打断,“还是我去吧。梓锐你照顾好三公主。”
“诶——”陈芊芊要拦没能拦住,气得回头去瞪梓锐。
“他没安好心。”梓锐赶忙解释。
“我看你才是没安好心!”陈芊芊一咕噜爬起来,便往旁边那棵树下走,“气死我了,我不要和你坐在一起了。”
……
月亮升得高了些,隐隐能听见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一两声狼嚎,陈芊芊吓得又坐了回来,“韩烁怎么还不回来啊?”
“兴许被狼吃了吧。”
陈芊芊一个栗子敲在梓锐头上,“你别乱说。”
紧接着又听见了一声狼叫,这声音比之刚才近了许多,陈芊芊更为担心,推了推梓锐,“怎么办啊?”
“要不,”梓锐看了看栓在一旁的马,“咱们骑马先跑。”反正那韩烁武功高强,想来也没什么事,再者,他说不准早就跑了,这便是他和栖梧君设下的坑害我家三公主的局。
陈芊芊却十分严肃地道:“不行!他是来救我们的,怎么能把他扔……扔扔扔……”
梓锐听她忽然变了调子,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了了了……那是什么啊?”
黑暗中有几道绿光,向他二人缓缓聚拢而来,陈芊芊背靠着后面的大树,轻轻将梓锐拽起,小声道:“我猜,是狼……”说着拉紧他迅速向后转身,“跑!”
他们一动,后面狼群也跟着追上来,陈芊芊平日里习武脚力尚佳,梓锐常侍左右也不至落后,但这么跑终归不是办法,她一边跑一边伸手去摸腰间匕首,寻思着实在不行就奋力一搏,正犹豫间却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扬声: “韩韩韩烁!韩烁!狼狼狼!”
她原是要提醒韩烁后面有狼,赶紧跑,却见他抽了身侧佩剑迎面奔来,将陈芊芊一把拉至身后,急得陈芊芊去拽他衣袖,“让你跑啊!谁让你回来了!”
“别怕,”他竟顺着衣袖反手一握,“有我在。”
陈芊芊忽然觉得眼里温热上涌。从没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往日里她是高高在上的三公主,一府的人都靠她照拂,母亲因病早亡,长姐因残孤僻,父亲是部族首领,二姐常在军中,各自忙于政务军务,甚少回家,对她的宠爱就是无条件的满足她所有无理要求,但出了任何事,她都得学着一个人扛,从没有一个人,将她挡在身后,告诉她别怕,有我在。“我同你一起……”
“你待在这儿,别动。”他语气那样凶,陈芊芊却听出万般温柔。
不过韩烁真的是很厉害啊,陈芊芊原本还为他揪着一颗心,手里紧握着匕首准备随时上前相助,后来才发现实没这个必要,她这边还没怎么看清,那几匹狼就都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好厉害啊!”梓锐忽然在后头赞叹了一句,陈芊芊听了像自己得了夸奖一般,得意地笑了笑,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韩少君坏话。”
“不敢不敢。”
“你没事吧。”她上前去握韩烁的手,却不料两个人竟异口同声。陈芊芊有些脸红,“我自然是没事啊,倒是你,没伤着哪儿吧。”
“没有。”
陈芊芊不知道他为何语气还是凉凉的,兴许吓着了?便拉着他的手安慰,“应该没事了。”说着话又迎着他绽开一个笑:“你又救了我一次了,事不过三,我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韩烁闻言低头偏开目光,欲将她的手拉开,她却握得更紧,倾身向前,他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只受伤的狼突然暴起,陈芊芊要替他去挡,倒被他抱住一回身,右手挥剑,生生将狼头削下。那动作干净利落,实在潇洒漂亮,陈芊芊一时看得痴了,倒没发觉方才狼爪在她胳膊上轻轻一落,留下一道血痕。
这时二郡主与凤栖梧的人马倒来了,陈楚楚见此情状立刻下马上前,“芊芊,你受伤了?”
她这才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二姐,”转身便往陈楚楚身上一扑,抱着她哭起来。
韩烁在一旁看着,原来这小姑娘害怕起来,见谁都抱。
“别哭了,姐姐带你回去疗伤。”说着便叫侍从牵了匹马过来,倒被韩烁一拦,
“二郡主,三公主胳膊上有伤,怕是不便独自骑马。”
陈楚楚这才反应过来,“也是,那芊芊就与……”
“就与韩少君同乘吧。”
陈楚楚被陈芊芊眨巴着大眼睛瞧着,对她这些惊人的话倒似见怪不怪了,也没阻拦,只点了点头,道:“也好。”
陈芊芊得了应允便拽着韩烁上马,怎么瞧都不像是胳膊受了伤不能骑马的样子。但在场唯一有异议的梓锐方才见了韩少君屠狼之姿,实是不敢在此刻开口,便只上马随着队伍往山下走。
“我带了药。”韩烁在陈芊芊身后握着马缰,说话时胸腔的共鸣贴着她的腑背传来,使她觉得自己胸膛里那颗心,也随着他的声音微微颤动,陈芊芊有些不知所措,便低头扭过身,胡乱往他怀里摸,“是吗?在哪呢?”
这动作实在要命,韩烁只能轻声喝止她,“你别乱动,我来。”
此话一出,更觉得气氛尴尬。他也只能装无事发生,一只手掏出怀中药瓶,赶紧递给她,“你自己来吧。”
这句话好像也不怎么好。
陈芊芊也有些窘迫,接了药瓶便撩起衣袖胡乱往上一倒,疼得她浑身一抖,轻呼出声,韩烁怕她跌下去,赶紧伸手抱住她。
凤栖梧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陈楚楚却连头都没回。
回府时已是半夜,梓锐先一步进了府,忙叫了府内大夫来给三公主重新包扎,待见三公主进屋时却是睡着了,由韩少君抱着进来的。这实在是不成体统!但他不敢说。
所幸伤在胳膊上,梓锐替她挽起衣袖便让大夫来换药包扎,这一通折腾陈芊芊却没醒,只牢牢拽着韩烁的衣领,他便坐在床畔,保持着这么个高难度的动作躬着身,等大夫换完了药出去,才轻声道:“人都走了,别装了。”
陈芊芊这才皱着一张脸轻轻睁开眼,顺带着松开了韩烁那被她揪得不成样的衣领,抱歉地笑笑。
“怕疼为什么不喊出来。”
梓锐恰送完大夫回来,听得这一句忙道:“我们三公主可不怕疼!我们三公主从小习武,七岁从马背上跌下,十岁从房顶上摔下,双腿断了不止一次,哼都不哼一声,更何况是这小小的皮肉伤。”
陈芊芊闻言冲韩烁笑了笑,“他说的,很是。”
韩烁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诶——”
他闻声顿了步子。“韩烁,明天换药,你还来吗?”陈芊芊自己也没料到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猜想他必定会断然拒绝,或者反问她,我又不是大夫,来做什么?却不料他想也没想,便道:“来。”
……
第二日他还真的来了。公主府的药好则好,就是太猛了些,实在是疼,陈芊芊见韩烁过来仿佛见了救星,大夫正要动手,她赶紧拉了下韩烁,韩烁便伸手接过药瓶,“我来吧。”说着请梓锐送大夫出门。他看着陈芊芊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不如请大夫换个温和点的药。”
“就这个吧,这个好得快,”她视死如归般一闭眼,“来吧。”
然后韩烁一动,她便将眼睛往他肩头一捂,他觉得肩头似微微一湿,她又赶忙松开了,梓锐恰好进来,说:“看,我们三公主从来都不怕疼的。”
陈芊芊竟还冲他一笑,露出得意的目光。
……
韩烁回去时白芨递了封信,他看了眼便吩咐白芨烧了。
“少君前日去了军中演武场,这两日又接连去了三公主府上,可是有什么发现。”
韩烁没说话,但心里已有了计较。
崇山内怎么会有狼?只怕是他们闯了不该闯的地方。
“今日我们的人随着主君又去了趟演武场,二郡主似乎换了布阵方法。”
那便对了,他们改了阵,想来就是借着前日演武场试练,撤了旧阵布置,然后又在昨日,众人上山之时,换了新阵。只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换阵呢?这个时候换阵,又是为了对付谁呢?
凤栖梧对于这两日他频繁进出公主府并未过问,对于陈芊芊的小动作也都停了,加之前日缙云军队撤换旧阵布置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只怕这新阵,不是用来对付她的,甚至可能,不是用来对付三苗的。韩烁被自己这个猜想吓了一跳。这样一看,之前种种便都合理了。
白芨在一旁又唤了一声“少君”,才见他回神,“少君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韩烁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才吩咐道:“之前咱们带来的外伤药,放在哪儿了?”
……
韩烁又接连往公主府跑了几日,陈芊芊的伤便大好了,缠着他要学剑法,“就是你在崇山屠狼的那几招,能不能教教我?”
“你的伤还没好……”
“好了好了!”她说着话便开始抖胳膊,韩烁赶忙将她的手捉住。“都结痂了,你看。”
“我不看。”
“不看拉倒。”
这小姑娘脾气倒是大得很。
“你就教教我吧,”她又软了调子来讨好,“父亲总说我剑法不好,不肯带我去军营。”
“你还小。”
“不小了!过几日就十四了!二姐像我这么大时已经带兵打仗了,日日跟在父亲身边。”
韩烁原想问她打仗有什么好,为什么要喜欢打仗,听得后半句便将这话咽了回去,“好,我教你。”
……
练剑免不了有肢体接触,梓锐在一旁越瞧越生气,但每次刚要上前提醒,见韩少君出剑,想起他数日前崇山屠狼的模样,便赶忙闭了嘴。
一连数日,眼见着就要到生辰宴了。韩烁却难得爽约了一日,陈芊芊坐等右等不来,又遣了人去请,却听说栖梧君与少君有事外出了。晚间用膳,梓锐在一旁布菜时瞧见她今日一整日都兴致不佳,也猜到了什么原因,便没好气地道:“三公主,您这也太没出息了吧。才一日不见,就害相思害成这样?”
陈芊芊却没反驳他,只忧愁地托着腮看向梓锐,“你说,过了生辰宴,韩少君就回去了,我可怎么办啊?”
梓锐翻了个白眼,“那您干脆把他留下来,给你做驸马好了。”
“哦!好主意!”
梓锐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料陈芊芊却当了真,立马就站起身来,饭也不吃了,就要往主君府上去,“我这就去向父亲请命,让他给我赐婚。”
梓锐赶忙去拦,“您这还没及笄呢?就赐婚。”
“先定下先定下,免得被别人抢走了。”陈芊芊步子迈得飞快,梓锐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跟在后头追,及至到了门口,却撞进一个人怀里。“韩烁?”她赶忙整理仪容,“你怎么来了?”
“你府中下人来请了好几次,我不敢不来,”韩烁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后面举着筷子追过来的梓锐,不禁一笑,“这么大了,吃个饭还要人满屋子追?”
“啊不是不是。”她连连摇手。
“那你这是去哪呀?”
“我……”总不好说是去给咱俩定亲吧,陈芊芊挠了挠头,忽而想到什么,一把拽过身后的梓锐,“是梓锐,梓锐说今天厨上把才做多了,吃不掉浪费,让我去请少君一起来用膳。这不,我正要去,少君就来了,赶得真巧,快快快,一起吃一起吃。”说完便拽着韩烁往厅内去。
梓锐在后面翻了个大白眼,也提着筷子跟上了。
……
公主府上的菜色一向齐全,倒不是摆什么排场,而是三公主真的能吃。然而碍着韩少君在此,陈芊芊也不敢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每道菜只夹一小著,便说吃饱了。
“三公主吃得这样少,是胃口不好吗?”
梓锐在一旁冷笑一声,她能胃口不好?她胃口大得很,说不准一会儿连你一块儿吃了,“不不不,我们三公主一向食量小。”
“你平日练武,颇费体力,还是要多吃一些。”韩烁说着便往她碗里添了几著菜,陈芊芊立时欢天喜地地吃了。
韩烁似看出来,低头一笑,便专心往她碗里不断添菜,她也就专心地欢天喜地地吃菜。
“我见二郡主府上用的都是琉璃盏,怎么你府上餐具却用陶器。”他本是随口一问,问出口却又觉得不妥,陈楚楚一向受丹朱君重用,又在军中身肩要职,府上一应物品用得金贵些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样说出来,难免有挑拨离间之嫌。
陈芊芊却没在意,“陶器挺好的呀,彩云易散琉璃脆,大都好物不牢坚,还是陶器好,若非用力往地上摔,它就不会破,”她冲韩烁一笑,“我一贯毛手毛脚,用不得这些好东西,还是陶器能得长久,但少君若是喜欢,我就让梓锐去换。”
“不用,”韩烁出声阻止,“三公主说的很是,彩云易散琉璃脆,大都好物不牢坚。韩某受教了。”
彩云易散琉璃脆,大都好物不牢坚。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知怎么,竟觉得没来由的心慌,生怕一语成谶。
……
晚饭后陈芊芊又缠着他要练剑,补上今日所缺。庭院中的蔷薇开得正好,月光下花影婆娑,美人舞剑,又别有一番情致。他一时看得有些发怔,陈芊芊却收了剑走过来,“韩烁,你说我要是在生辰宴上表演给父君看,父君会不会同意我进军营,和他们一起去南边打仗?”
韩烁心思一凛,收回目光,“你如今所学尚浅,又不曾练习过对战,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
“那我们就练习对战嘛!”陈芊芊忽然打断他。
韩烁看向她,眸光深邃,“和我?”
“不不不,”陈芊芊摆摆手,“你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你,你到时一定不会同意……诶!有了!”她忽然一笑,“明天咱们去演武场吧!”
韩烁心中一动,却道:“我身份不便,况且,军中士兵手脚粗重,不知分寸,恐伤了三公主。”
“不是不是,”陈芊芊想了一下,复道:“不过,不去也行,明日你早些来,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
韩烁没料到陈芊芊竟带他来了丹水之畔,更没料到陈芊芊竟通晓丹水河畔法阵的布阵之法,法阵开启,日月换天,眼前竟平白生出千军万马,他行马走在陈芊芊身后,轻声道:“你就闭着眼睛往前冲,有刀剑,我替你挡。”
“我不要你替我挡刀剑,”她在马上转回身,一双大眼睛清清亮亮,“韩烁,我喜欢你,我要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
他心中一动,想起昨日在公主府,陈芊芊拉着他去屋檐上赏月,韩烁同她说,在自己的部落有个习俗,对着月亮许愿,愿望就会实现,陈芊芊一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就合了手要许愿,月亮却被云彩遮住了。
“不如你对着我许愿吧,也能成真。”他原是要开个玩笑打趣,陈芊芊却极认真地说了声好,转过身面向他。少年持重,只有在她面前才显出一点孩子气来,让人想起,他不过也才十六岁,见面前人冲着自己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偷偷一笑,自个儿也向着云后的月亮许了个愿望,他知晓陈芊芊大约是要许愿让丹朱君允许她随军打仗,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只希望她能毫发无伤。
……
“这便是我昨晚许的愿望。”她漾了个笑,转身没入法阵之中……
……
生辰宴在既定的日子里如常举行,先前在演武场二郡主许给陈芊芊的厚礼竟是一副漂亮的甲胄,陈芊芊便拉着丹朱君撒娇,“父亲,你看战马兵刃我都有了,二姐又送了我这样好看一副甲胄,您就允许我进军营吧。”
“你还小。”丹朱君仍是这套说辞,见她不依不饶,才松口说日后再议。
“你原说要向我讨一个准许,就是这个?”
陈芊芊连忙摆手,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意思说,还是凤栖梧替她解了围,说自己还有件礼物,是代家弟送给三公主的。那是新月氏旧传的法器,可行乾坤逆境之术,应术之人如入天阙,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往常只听人说过,未曾想还真有这样的东西。
“少君呢?他怎么没来?”
“家弟在收拾东西,生辰宴后就当返回新月了。”
这显而是个借口,陈芊芊撇了嘴,“父君,我不想要这个……”她委屈巴巴地抬起含水的眸子,“我想你把韩烁留下来。”
……
韩烁晚间听闻三公主病了,便着急往公主府上赶,进屋时正瞧见她与梓锐讨价还价,不肯喝药。
“为什么不肯喝药?”
陈芊芊闻声看见是他,立马眼睛一亮,就要起身,继而想起自己应当病着,便又歪歪坐回床榻,“我喝了,你就不来了。”
“你是装病的?”
他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梓锐在一旁也颇为诧异,难怪呢,死活不愿意喝药,没病喝什么药呀。
“我想见见你,你那么凶做什么?”她倒有理了。
韩烁坐去她床边,还是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是没什么事。这个小骗子。
“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要和你回新月氏部落。”她瞧见韩烁微微皱了眉,便小心翼翼道:“你不愿意?”
“三公主,这个不行哦!”梓锐连忙道,但被陈芊芊瞪了一眼,又闭了嘴。
韩烁笑着看向她,“为什么要和我回去?”
“我喜欢你,想和你成亲。”
他似乎没料到陈芊芊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瞧着她极认真诚恳的目光又微微侧开头,“你还没及笄呢。”
“那,那我先过去,等及笄礼一成,咱俩就成亲,好不好?”
韩烁不知当说什么,“新月氏南蛮小族,弹丸之地,怕委屈了三公主。”
梓锐听得眼皮一跳,这是原先他揶揄新月氏的词,难不成被谁传到了韩少君的耳朵里,想着后头还有句说韩少君“狼子野心、绝非善类”的话,不由得抖了三抖。
“那你留在缙云?”她刚一脱口,又马上摇头否定,“不行不行,这样太委屈了少君,还是我……”
“三公主记挂着,怎么能是委屈。”
陈芊芊一愣,眨了几回眼,才确信了自己没有听错,“少君,答应留下来了?”
韩烁瞧着她一笑。
“那太好了!”她几乎从床铺里蹦起来,套上鞋子便拽着韩烁往外走,“快快快,我们去找父君。”
韩烁轻轻将她拉停,“去找丹朱君做什么?”
“做主呀!”她回身绽开一个笑,“我去同爹爹说,给咱俩定下亲事,你等我一年,一年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
陈芊芊得了满意的答复,忙让下人备马,就往主君府上赶。却正撞上父亲披甲执剑,带着一干人等,往军营里赶。
“怎么了?”她拉了一个人问。
“三苗进犯。”
果然,三苗还是选了她生辰宴的日子举兵来袭,但父君似乎早有准备,不然大夜里何以如此迅速地召集好军队。但她心里仍是惴惴的,总觉得不安,又问道:“二姐呢?”
“二郡主已在营中。”说话的人瞧了眼她身后的韩少君,复道:“三公主不必忧心,天色已晚,先回府休息吧。”
陈芊芊得了话便回了府。不料这短短一夜,三苗的军队竟已打到了丹水,依昨晚的态势,缙云的军队绝不至于败退得这样快,她忽然慌张起来,也不知父亲和二姐如何了,转而喊来梓锐,问起凤栖梧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城内。”梓锐瞧着她的脸色,忽又补充了一句,昨晚韩少君那样着急要离城,怕不是欲擒故纵呢吧?
陈芊芊摇摇头,他们不需要欲擒故纵,如果凤栖梧和韩烁是三苗内探,他们应该尽快离开才是。不知怎么,陈芊芊心中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凤栖梧怎么会还在城里?
从一开始,父亲就猜到了三苗会在她的生辰宴突袭,做足了准备,却没有半点防着这位三苗部落未来的主母,如今缙云军队退败,凤栖梧也没有丝毫害怕要逃走的迹象,那昨夜为什么又要说自己着急要走?
不对,她说的是,韩烁着急要走。
只是韩烁屡屡破坏凤栖梧的计划,他不会是三苗首领驩兜的人。新月氏前首领一向与重华君的夏族亲厚,所以韩烁,是共主重华的人。
而自己的父君、二姐、以及凤栖梧,才是与驩兜合谋之人,所以那日父亲回来,她会撞见凤栖梧神神秘秘的从父亲房里出来。
丹水法阵已布,缙云佯装兵败,实则与三苗合谋,在此合兵,反夏夺权。
她早该想到的,祖父尧帝将共主之位禅让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重华君,父亲怎会甘心?联合三苗族首领起兵,只怕父亲还是主谋。
共主见缙云军队败退,不日就派了夏族援军,速度之快,连丹朱都有些诧异。但无妨,他们只要来,便是自投罗网。丹水法阵中的火蛾以狼血喂养,如今已养成势,蛾身浴火,专往人身上钻,焚不尽则不灭,任是千军万马,也叫他有来无回。可他还是算漏了一着,夏族大军来时,法阵开启,才发现被人动了手脚,漫天的火蛾变成了无边的沼泽,倒将自己的军队陷落在了丹水之畔的沼泽里。两边埋伏着夏族的弓箭手,只要一声令下,缙云与三苗的士兵,便都会被射成筛子。
……
凤栖梧得了消息吃了一惊,起身要走时却看见韩烁走了进来,她想也没想便拔了剑,指向韩烁:“是你?”
韩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凤栖梧便要往外走,他却挡去她面前,俯身一跪,“阿姊,新月氏不能出两个罪人。”
从夏族的动作来看,他们大概早就知晓了缙云与三苗的计划,缙云与三苗内部的夏族暗探,不会只有韩烁一个,败局早定,他们却还自顾自谋划,落在共主眼里,大概就如跳梁小丑一般。凤栖梧苦涩一笑,低头看向自己这个弟弟,“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一开始。”
她闻声倒笑起来,“从一开始,好一个从一开始。”她忽然又举起剑,搁在韩烁项上,“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韩烁却眼睛都没眨一下,“重华君是尧帝择选的共主,浚咨明鉴,温恭玄德,缙云与三苗,行的是谋逆之举,长姐,是助纣为虐。”
“所以呢?谁坐了那个位置,都可以说自己才是天定明主,旁人德不配位。”
“那长姐有没有替族人想过?战事一起,受苦的是各部族百姓!就算长姐不在意其他部族,难道对我新月氏的父母宗族,也不在意?”
败局已定,保全新月氏一族,他是最后的底牌。
凤栖梧轻轻放下了剑,看向门外,悠悠道:“新月氏一族保全了,那三苗和缙云呢?”
“长姐放心,我……”他在起身时忽然顿住了,瞧见了门外的陈芊芊。
她两眼通红,怔怔地瞧着韩烁,嘴一撇便落下泪来,还是那副委屈样子,“韩烁,你为什么要骗我呀?”
他没想着要留在缙云,也没想着要等她一年,与她成亲,原来从前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一见钟情是假的,情根深种是假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漂亮的男孩子,翻过崇山,越过丹水,千里万里地来到她身边,却是为了杀她的父君,灭她的族人。
她不知是非,只知这个眼前人,原来从来没有爱过她。
……
她丢了手中物什,捂着脸往外跑。那是她从父亲府中翻出的盔甲,她知道重华君的军队已经进了缙云,生怕他有危险,还来给他送防身的盔甲。真是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傻,竟然还想着,兴许是自己误会了他,他都说了要娶她了,怎么会是重华君的人呢?
韩烁没去追,倒是拾起了地上的铠甲。
转身向凤栖梧笑了笑,轻声道:“阿姊,回头你替我向丹朱君和驩兜君解释一下,演阵之法我早就会,丹水的法阵我也早已发现,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和芊芊没有半点关系。”他顿了顿,复道:“也同芊芊说一声吧,免得她有心理负担,怪罪自己。”
凤栖梧见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扬声问他要去哪里,他却没有答。
……
史书上说,帝尧禅位于舜,其子丹朱不服,联合三苗族首领起兵,与舜争夺天下,后于丹水兵败,丹朱不知所踪,帝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舜帝便是重华君。
丹水一役,舜帝大捷,说是四罪而天下咸服,其实作乱的三苗、缙云二族不过是流放,驩兜也只是关在崇山地牢,新月氏更只是象征性地定了个罚守崇山之责,甚至作乱的主谋丹朱,竟是个不知所踪的结局。
有人说丹朱死了,死于丹水之役,还言之凿凿,说是亲眼见了丹朱的尸首;也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丹朱。舜帝仁慈,感念尧帝之恩,放了他一马。
……
上一回舜帝哄尹新月去起无极桩,也是这样说的,而今却改了说法,“最重要的,不是尧帝之恩。”
夏军到了丹水才发现,丹朱又改了阵眼,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个后手。无边的沼泽迅速蔓延,不仅将三苗和缙云的军马陷落其中,连夏军的也难幸免,但这蔓延之势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接下来,它要吞噬的不仅是缙云,还有周边的部族,所有的部族。唯一的办法,是破坏崇山阵眼,也就是,起无极桩。
这个故事尹新月再熟悉不过,莫测那时同她说,起无极桩,需以生人血祭。说白了,就是拿自己做祭品。莫测?尹新月现在才知道,她的真名,应该是陈楚楚。凤栖梧送的能行乾坤逆境之术的法器,陈芊芊没要,那应该是被她要去了。她带着陈芊芊一起陷入长眠,一日一年,365日,便是365年。而后联合凤栖梧,蛊惑裘得,诱尹新月起无极,放驩兜,重夺天下。只是最后,这无极桩不是尹新月起的,而是张启山,他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器,陪了她最后一年。
舜帝知她想起旧事,便出声道:“破法阵,救苍生,这原本就是新月氏的使命。你猜,这个话是谁说的。”
“先少君,韩烁?”
“他算的多好,起无极之后,他已是必死之人,拿这一条命,抵了丹朱、驩兜,换了新月氏、缙云氏、三苗氏三族。”舜帝却生生叹口气,“他走后很多年,我才寻到第二个,可堪共主之位的人。”
……
难怪,陈芊芊第一次来不得阁时,尹新月便问舜帝:“您认得她?”
“故人之妻。”
她还好奇,一个方方及笄的少女,怎么会是舜帝的故人之妻。
……
那小姑娘比她聪明百倍,一眼就看穿了舜帝身份,“我梦见自己去地府翻生死簿里轮回之人的姓名,翻遍了也找不到韩烁的名字,可是……可是……”她突然拽住舜帝的衣袖,落了满脸泪,也没来得及擦一擦,“重华叔叔,他怎么会没有来世呢?
生祭无极桩的人,怎么会有来世呢?
尹新月背过身,偷偷落了泪。
……
陈芊芊那时奔回府,便看见了二姐陈楚楚,而后便陷入了一场反反复复的长梦。
她梦见父亲的继任大典,自己身着华服,站在人群中,精神有些恍惚,仿佛丹水重清、崇山未断,往昔岁月全部重新来过,父亲还像从前一样宠爱地揉着她发心,同她说:等继任大典完了,就操办她与韩少君的婚事。她拼命摇头,想告诉父亲,韩烁是重华君的人,你不要信他,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走向高位祭坛。可当父亲转过身来,却变成了韩烁,她吓了一跳,忽然间周遭百姓官员扯破身上布衣,露出了衣下铠甲,都变成了舜帝的弓弩手,对准了祭坛上的那个人,她说不得话,下意识就拔腿往上冲,想告诉他趴下趴下,但还是晚了,万箭齐发,他站在高阶上,手向前伸出,冲她笑了笑,就像那时,陈芊芊拉着他要去让父亲为他们定亲,【“我去同爹爹说,给咱俩定下亲事,你等我一年,一年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他也是这样笑着,同她说,【“好。”】可是如今,他嘴唇开合,说的却是:对不起。
【我若负你,必定万箭穿心而亡】
【你可少发点这种毒誓吧,真怕你把自己咒死】
她终于跑完那长长石阶,跪坐在他面前,他衣衫染血,支撑不住,也是跪着,却冲着她笑:我们这样,也算拜了天地……
……
彩云易散琉璃脆,大都好物不牢坚。
这篇借用了以前《不得——启月》的故事背景(后续会搬文,也可以在lofter上搜用户“凉舟”,在合集“不得——启月”里观看,嫌长的话只看最后一章就行,前面的为了留悬念,很多谜题都是留到最后一章才解开),不看也不影响这篇的故事阅读。用这个故事背景其实也有点私心,想填一填启月的窟窿,关于佛爷为什么留了一年,后来怎么回来的,以及莫测到底是谁,都交代了一下,算是给我的两对cp联动了一下。
陈芊芊以屠龙之罪,入不得阁,用两世姻缘换了韩烁回来(《不得——启月》里尹新月和凤栖梧都是来求姻缘的,而她们求得的姻缘,其实是陈芊芊典当的,十八年一世,所以陈小千在十七年后醒来,便还完了欠的这两世姻缘,也就破了不得善果的宿命)。陈芊芊屠龙时斩断龙头的剑法,和韩烁在崇山屠狼的一样,韩烁后来教她剑法时只教了些花拳绣腿,连对战都没学,所以那一招其实她只看了那一遍,便牢牢记住了。因为主导日夜更替的神龙被屠,日月不更,生者不死,死者复生,所以韩烁回来了,佛爷也回来了。
尹新月说入不得阁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但比起那些为争权夺位挑起战事的人,她们又有多重的罪孽呢,尹新月生来就要守驩兜墓百年,有用自己的命起无极、破法阵、救苍生的使命;陈芊芊为了父君和二姐的“大业”做了任人摆布的棋子,无论是凤栖梧先前设计陷害、还是后来设计让韩烁接近她,其实父亲和二姐都知情,但没人在乎她的死活;新月氏旧君明明与夏族亲厚,但为了拉拢身边氏族部落,给凤栖梧与三苗首领定了亲,只为了能在多部族之间周旋,因此将她推上了不归路,但最后她还是为了新月氏合族,放弃了去丹水报信。不过她们又确实都做了乱世的导火索。
不得阁可求万物,世人说因为求不得,所以求“不得”。
但其实,这都是一个个求不得的故事。
补1:陈芊芊第二次来不得阁时,穿的是丧服,但是因为周身染血,瞧着像喜服一般,她是为韩烁而来,自然也是为韩烁穿的丧服,陈楚楚的乾坤逆境之术让她睡了三百多年,但其实只长了一岁,她醒时正好及笄,按约定应该与韩烁成亲的,所以她反反复复做那个梦,不仅是为早早昏睡而不知道韩烁结局的她提供了预兆,也是因为她心里觉得那个梦里,二人在祭坛高阶上相对而跪,便是拜了天地,已是夫妻了。舜帝说的,也是故人之妻。算是弥补了一点他们最后也没有成亲的遗憾。
补2:这一世里韩烁死时只有十六岁,后来芊芊屠龙,他才有了来世,只是每一世他都会在十六岁诊出心疾,因为十六岁那年,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
补3:生辰宴时本来韩烁准备走的,他改了法阵,也通知了共主三苗与缙云合兵的位置,更知道生辰宴一过三苗就会起事,就走不了了,但是因为芊芊生病,他就心软留下了,以他当时的处境,并不知道后面还有要起无极桩的事情,他留下,夏胜,他与凤栖梧、陈芊芊等人在一起,便是合谋,是死罪;缙云胜,必定知道改法阵人是他,他还是死。所以那时候韩少君就注定了要赔上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