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廿】

窗前的金光瑶没有注意到，床上的沐洋悄悄留下了一滴泪。见周围人都以为他未醒，只好装睡。（双关句了这是）也许他害怕醒，害怕醒来霜华就会抵着他的脖子，再也看不见白绫下方的微笑唇了。他更怕，怕金光瑶抽出恨生和霜华相抗，怨气再不受控制，招惹来更大的事端。薛洋的记忆重现于脑海之后，属于这具孩子的身体的记忆也不断复苏，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后的回暖，一点温暖后的怯寒。沐洋也曾想过，自己恢复记忆后会不会变成那个别人口中的恶魔，拿着降灾坏笑着站在一片血流成河之中。无论是栎阳还是义城，这柄剑身乌黑泛光的剑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鲜血，薛洋住在沐洋的身体里，但沐悯生却不是薛成美。先问过一个人受的苦，再去理解他的罪恶，沐洋心里明白。呆在沐洋身体里的薛洋，此时，越发像一个瑟缩着的小孩子。他不知道屠了栎阳满门有什么用，不知道受了温若寒信任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仿制阴虎符修鬼道甚至超越夷陵老祖有什么用；割掉他们的舌，蒙了晓星尘的眼，让霜华贯了他们的胸……仔仔细细地想一遍，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仇恨吗？呵，世界上任何一个复仇的人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感。脸上笑得越坏，心里就越空；执着霜华的人越是堪比清风明月，自卑就越甚。以一个孩子的心性做那些十恶不赦之事，于是世道给一个孩子与孩子不相符的罪名。薛洋不懂，他只是把他的童年在他成年后重现，只是用他所被对待的方式来对待别人。他其实还没长大，却披了最成熟的皮。只是，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不想变回薛成美，只想做沐悯生。

烧还没有退，两个太阳穴像有细针渐渐扎入，忍不住动了动眉头，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金光瑶立即便知道他醒了过来，晓星尘和宋子琛到街上去了，也许会买来新口味的糖葫芦。迟疑了一会儿，金光瑶还是按照和小沐洋说话的口气：“阿洋，你醒啦，有好一点吗？你已经睡了很久了。”

“唔……瑶哥哥…你怎么来了？你不发狂了吗？你之前那样子好吓人！”沐洋喜欢被关心的感觉，而薛洋则贪恋这种感觉。

“瑶哥哥好了呀，不会再凶你啦。”金光瑶露出了不同于往日的笑容，不是那种乖巧的标准化的微笑，而是极尽温柔。其实金光瑶早就发现，降灾已经解封了。但直到晓星尘手里拿着两串通红的糖葫芦走进来，他也并没有说破。

在那一个瞬间，沐洋的嘴唇是颤抖的，尤其是看到晓星尘腰间别着的霜华。

“星尘哥哥，阿洋头痛…”

晓星尘以为他尚未想起 ，竟感到如释重负，好像为一个善意的谎言得以维持而如释重负，温声道：“阿洋没事，先吃一个糖葫芦好不好？”指尖凝聚着一点灵力，按在太阳穴上。

“唔…”沐洋装作享受地吃着糖葫芦，实则在这易碎的温暖里噙着眼泪。

夜晚，金光瑶见沐洋已然睡熟，才默默走进自己房中，即便自知难眠，仍是宽衣解带，走一个“睡觉”的过场——世人不是最喜欢这样的事吗？

二哥…

熄了灯，站在门框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客房，只感到一阵孤独。近一旬来蓝曦臣都没有什么消息，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

尽管金光瑶忍不住担心他，但还是不愿去担心他。只要一想到蓝曦臣所说的话，想到今天说给晓星尘的“先问过一个人受的苦，再去理解他的罪恶”，想到那种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别人的样子，就无比失望，更感到自己走着一条奈何桥。

其实也没有关系，曾经金陵台的台阶，不正是别人的阳关道，他的奈何桥？轻轻地一声，金光瑶笑了，不乏苦涩。

忽然，腰间一紧，一双铁钳般的手臂紧紧钳住了腰身，没有檀香味，显然不是蓝曦臣。正欲出口质问，这才发现已哑了嗓子，身子也有些无力，这才想到方才点的灯中怕是被人加了什么东西，自重生以来真是越来越大意了呢，兴许也是心计累人吧。可会是谁呢？这人身上一股味道只令金光瑶感到烦躁和不适，左想右想也找不到答案。

正要试着反抗，那人一反身，就将金光瑶压倒在床上。粗重的呼吸，似乎不乏怒意。金光瑶想动，可是没有力气，想喊人，可是发不出声，想使鬼道，可是被晓星尘压制了，身体正常是可以正常使用防止失控，可在这样的身体状态下根本用不出来。那人不说话，只是呼吸声里带了些许不屑和轻蔑，粗指到处点火。

金光瑶越发不安起来，身体也被药物弄得产生了难以控制的感觉。可正当他浑身灼热，几乎忍受不住时，那人竟忽的抽开了身。金光瑶正被撩拨到边缘，于是难耐的羞耻感简直无法形容 ，只能瞪着那人的面具，似乎要瞪出他是谁。

那人行至门口才停下来，扔给金光瑶一个东西：“阿瑶，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金光瑶瞬间觉得，浑身一阵冰冷。

“阿瑶！…咳咳咳…”蓝曦臣惊觉，可稍稍一动，就牵动了伤势，内伤外伤一齐发作。

“兄长，不要动。”蓝忘机见蓝曦臣醒了，既欣喜又担忧。重伤的人能醒来当然值得高兴，然而如今兄长的情况，还不如不醒，醒来大概只是会痛得倍受折磨。况且医师说没有一个月是醒不来的，兄长能提前醒来，一定是有事放心不下——还是担心那个敛芳尊吗…

“忘机…我感觉阿瑶像是出了什么事…”

蓝忘机一听更是有些生气，转过身去，不作声。蓝曦臣看着自家弟弟不说话了，尽管身上难受的紧，也知道蓝忘机是在生什么气。想说点什么一出口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应是要坐起来，吓得蓝忘机赶紧扶住。

阿瑶…你在哪，和谁，在做着什么呢……

涣，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