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孟公子,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魏无羡看了看黑着一张脸的蓝忘机,想到蓝大哥损耗了生命力的身体,话在唇边,却还是没有说。
金光瑶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蓝曦臣,他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心下顿了顿,收回了目光,也许怕自己真的就走不了了。
“如今二哥已经差不多恢复,孟瑶便离开。”说罢微微点头致意,便转了身。
山高水长,一布衣,一行囊。昔日叱咤风云的敛芳尊,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竟一时有些贪恋了起来。他曾经被怨灵划满血痕的面颊,此刻贪婪地面对着阳光。一路行人都纷纷回头,为谪仙般的人而感到艳羡和倾慕。金光瑶苦笑,若是知晓了他是那个一身罪恶的敛芳尊,兴许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情景了。他知道,早晚会有人发现他在他们眼里不合时宜的存在。到那时万剑当诛......舍命救自己的二哥,真的还会来吗?心下一阵自嘲。蓝家宗主,总也不会为了自己,与世家为敌吧。结拜兄弟之间,二哥能够如此,早是仁至义尽了。想到此处,胸口一阵疼痛,戏谑了下这身体,没有过多在意。罢了,自己重活,不过是为了完成件未了之事,寿命长短何伤?时间够用便可。小沐洋不知是怎么得,吵着要和晓星尘一起云游四方,自己也无心阻拦,便由了他去,如此这般,倒真是彻彻底底的孤身一人了。
看看天色将晚,便歇了脚。闲倚在客栈窗前,懒洋洋地喝着点糙米酒。近来胡子也未刮,头发又已经解下,脱然一个大叔模样。不像俊美敛芳尊,到像乱葬岗中的夷陵老祖了。自己看了看铜镜,也被逗得笑了,连忙用剃刀三两下除去了胡子茬,露出白净的脸庞。又拿起酒瓶呷了一口酒,却不想酒在喉中一痛,接着一阵恶心。心下惊骇着,正欲寻一个脸盆之类,以免脏了店家的地板,却防不及,身子向前一栽,悉数呕出。正怀疑自己难道是醉了酒,然而青石砖上却是些许花瓣。金光瑶挨着花瓣坐了下来,末了干脆仰面躺在地上,听着自己凄凉的喘息着的笑声变为委屈的啜泣。
花吐之症乃相思成疾,非与所爱相吻不可解。然而二哥......怎么来看,也不是有龙阳之好的人罢。倒是,自己对生命短暂无所谓,然而此番只留了三个月的时间,着实短得有些突然了。新月初升,自己还能看多少个月亮呢?
新月初升,蓝曦臣被凉而柔的月光照着面颊,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陈设都是一片陌生,熟悉的只有还未完全消散的金星雪浪香。起身下床,寻找一番,却不见那人踪影,便停止了踟躇,形单影只地站在月光之中,因身弱而微喘,竟然有点想哭。
继续走吗?追逐注定是一场不平等的旅行,我且爱且走,都是在等一个人。想起忘机,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我等的人常常近在眼前,然而心却隔了万水千山。又下雨了,梅雨季节啊,漫长得像这场心灵的煎熬。然而,这苦,是自己选择了要受的。
“蓝大哥!”魏无羡的呼喊声由远处渐近,“哎呀,终于找到你了,这下雨天,你才刚醒,不要着凉。”
蓝曦臣迟疑地转过身,任由魏无羡给自己打着伞,一脸错愕:“无羡......有酒吗?”
魏无羡一惊,看着蓝曦臣这般模样,也觉得心疼极了,却还是温声劝道:“蓝大哥,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饮酒了。”
“那......我能做什么呢......”蓝曦臣兀自呢喃着,两个眼睛红得像金鱼一般”当蓝忘机也打着伞,遇见魏无羡和蓝曦臣时,后者已经无比苦涩地啜泣了起来。忘羡二人站在雨中,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安慰。过了好一会,雨渐渐停了,蓝曦臣也哭得胸肺里一片钝痛。
“咳咳.......”刚刚好得七七八八的内伤,又因为伤心伤身,裂开了些许缝隙,待蓝忘机反应过来自家兄长有些摇摇欲坠之时,一口血已经晕染在了雨水之中,魏无羡赶忙用肩膀接住了蓝曦臣的身体,看向蓝忘机。
蓝湛,你寻我的十三年里,是不是也有很多次,像这样苦涩着。而我,却不在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