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筠烟醒来之时,已是黄昏,她怎么会睡这么久,“夫人,您醒了。”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婢女,“我睡了多久?”
“夫人从进府后昏睡了一天一夜,夫人可饿了?”婢女笑意询问。
慕筠烟瞧了手臂的伤,许是换药不久,纱布无任何血迹。“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名唤晓晓。”
梦晓初晨,云耀四方:“晓晓,很好听的名字。”
晓晓伺候慕筠烟更衣,“夫人,王爷吩咐了,夫人务必把参汤喝完,夫人若是剩下一口,王爷便处罚奴婢。”
慕筠烟的思绪回到初来之际,季落沉也是如此吩咐:“他还是一往如此。”
“夫人,王爷只对夫人如此在意,夫人能回府,王爷甚是喜悦,对下人也亲近了许多。”
晓晓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丫头,慕筠烟此次回府,少的抗拒,多了些平和。
“他这些日子过的好吗?”慕筠烟难以想象这一年季落沉是如何度过,从离开之时,慕筠烟只想着如何安顿腹中的孩子,季落沉在她心里只不过是过往云烟,而如今,再次相见,埋葬心底的回忆如波涛般涌出。
晓晓如实回答:“王爷自大婚之后,便主动请缨出征,也是碰巧遇上太后寿诞的日子,王爷凯旋归来。”
慕筠烟的心如杂味,口中的参汤都变得苦涩,“夫人现在回来了,王爷自是欢喜。”
晓晓见慕筠烟神色暗淡,安慰道。“季落沉呢?”
慕筠烟转移话题,不再自添伤悲,自醒来不见季落沉踪影。晓晓再次替慕筠烟盛上一碗参汤,慕筠烟苦笑,喝下了。
“王爷正在大厅,听说有位官宦公子来府上。”
“哦。”
“夫人,王爷吩咐奴婢,夫人若是醒了,便让奴婢带夫人去前厅。”
慕筠烟疑惑:“我去怕是不合规矩!”
晓晓温声解释:“夫人,在王府,王爷的话就是规矩!”
“那走吧,汤也喝完了,他也不会处罚你了。”慕筠烟浅笑,晓晓顿时通红了脸颊。
王府前厅,季落沉身居上坐,黎承玺侧坐,二人间虽无任何言语挑衅,却流动着冰冷的寒气,面面交锋,连晓晓通报都无反应,“王爷,夫人到了。”
直到慕筠烟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前厅,季落沉眉间带着柔和,收回了身上冰冷的气息,径直走向慕筠烟:“慕儿,可还难受?”
季落沉冰冷的手触碰慕筠烟温热的额头,慕筠烟脸颊绯红,“不烫了,快坐下休息。”季落沉粗糙暖和的手掌紧握慕筠烟细嫩的手指,慕筠烟任由季落沉拉着,倒是一副夫唱妇随的场面。
而右侧的黎承玺,从进门时刻,慕筠烟喜悦的颜态,那十指相扣的双手,犹如万把利剑刺入黎承玺的心,他来王府前,无数次欺骗自己早已想到的结局,亲眼所见却是这般痛彻心扉。
坐在黎承玺对面,慕筠烟才注意到黎承玺,目光有些闪躲:“承玺大哥,是你!”
黎承玺虽心如刀割,面上仍是温润如玉的笑意:“嗯,听说你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伤势如何?严重吗?”
慕筠烟心底流过一丝温暖,“我很好,承玺大哥无需挂念。”
季落沉脸色一沉,“太子殿下何时成了慕儿的大哥了?本王怎不知?”
黎承玺毫不掩饰眼底的得意,柔情似水的凝视着慕筠烟:“烟儿与我志同道合,相谈甚欢,且都觉得相见恨晚,烟儿愿唤我一声大哥,此生我将用尽所有守护她。”
“本王的女人,何时需要他人守护!”慕筠烟听到季落沉霸道专横的话语,且在黎承玺面前,也毫不掩饰,有些不知所措,该怎么解释才好。
黎承玺深知慕筠烟不会轻易回到王府,他明明亲自送慕筠烟离开,而现在却这般局面,不是不得已,慕筠烟不会如此草率,这其中的缘由怕是不简单,又或者季落沉使了卑鄙手段也不是不可能,语气嘲讽:“本太子还未来得及恭贺王爷能与舒懿郡主新婚大喜,却听闻王爷合离的消息,这等起伏,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再者,本太子在摄政王府遇见了烟儿,别人不知,做为烟儿的大哥,烟儿从未私自为谁许下终身,况且烟儿还是未嫁之身,何时成了王爷的女人!”
“颜坧太子的手怕是伸得太长了些,本王府中家事,还由不得太子殿下操心!”季落沉冷眼威胁道,即便是北梁太子,他季落沉也从不放在眼里!
黎承玺见季落沉恼羞成怒,语气平和道:“王爷多虑了,本太子只不过是担心烟儿,至于王爷的家事,本太子还没有无趣到以王爷家事做为闲聊话柄。世人皆知王爷与舒懿郡主共结连理,此乃天下良配,成婚不过数日,便与郡主合离,此事在东临已是人尽皆知!
即便他人不明白,王爷怎会不明白,王爷早已是太后眼中的一根大刺,此事衡亲王府不追究也就罢了,可衡亲王府是太后的娘家,她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说不准,太后会联合衡亲王一同抵抗摄政王府,以摄政王一个无视太后赐婚,轻视衡亲王的罪名声讨,到时候朝中大臣恐怕避之不及,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太后处置,难道王爷要将烟儿牵扯进你们皇室权位的斗争中?
如今烟儿一个未嫁女子,无名无份在摄政王府,若是传了出去,世人将如何看待?烟儿的名声将置于何地?难道王爷要让天下人以为王爷是因为烟儿才抛弃郡主,烟儿将会被认为是横刀夺爱之人!那时,烟儿岂不是受天下人耻笑!王爷,那样,你才满意么?”
黎承玺的话像利剑一般狠狠扎入季落沉心头,季落沉被质问的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此事会变得如此棘手,他只想着能让慕筠烟毫无顾忌的能待在他身边,才草率做了这个决定,可就是因为这个决定,却让慕筠烟会背上争夺郡主夫君之人的罪名。
季落沉后悔莫及,与慕筠烟相视,眼中的悔意慕筠烟怎会不懂,慕筠烟怎么也想不到,她才回府两日,季落沉竟与舒懿郡主合离!天下人只会觉得季落沉绝情,负了舒懿郡主,更是与太后对立!
慕筠烟忧心忡忡,亦是担忧季落沉,却莞尔一笑,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季落沉:“承玺大哥说的没错,你我身份不同,何况你与舒懿郡主的婚事乃太后亲赐,满朝文武皆知,若是太后追究到底,硬是拽着此事不放,文武百官只会趋炎附势的为舒懿郡主声讨,到那时,你将会受到天下人的非议。”
季落沉疼惜的抱着慕筠烟:“慕儿,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慕筠烟安慰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是东临的摄政王,怎能因儿女私情让皇家抹黑。我知道朝堂之事我无法参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成为你的负担,事成定局,只有让划之若无。”
“慕儿,我说过,不管因为什么,我不会放手。”
慕筠烟知道他们之间经不起太多波折,要想好好平稳下来,哪里那么容易:“我也说过,我不会逃避。”
黎承玺插不进他们的话语中,他们就像达成了共契,“烟儿,君王之争,你不能参与太多,进了皇室,就一辈子就出不来了。”连他自己都忘了,他也是太子,身份更之甚。
季落沉将玉笛交给慕筠烟,黎承玺的心跌入低谷,原来是他的。
“它已经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季落沉不知道这场风波几时停,可那又如何,风会停,雨也会停。
慕筠烟接过玉笛,还残留着季落沉的温度:“好,我明白了。”
“既然是我的,那我和你一起面对,太后和衡亲王府不就是想要一个交代吗,我给!”
“不行!”
“不行!”
季落沉慌了,紧紧抓着慕筠烟双臂:“不,我不准,我不准!”
黎承玺没想到慕筠烟宁愿和季落沉一起去送死,虽然他知道季落沉不会甘于人后,可是东临朝堂复杂,不是简简单单的君王之争,是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运。“烟儿,你不能涉险。”
“我怎会不知此去凶险,可是劫后重生,不经历这场劫难,如何获得新生,我早已脱离将军府,若我有任何过失,就算逃离到天涯海角,太后也不会轻易就此放过。”
慕筠烟深知,从她忤逆太后开始,她早已站在对立的局面,不管太后忌讳季落沉什么,她都脱不了干系,因为,他是初晨的父亲。
季落沉知道,自己拦不住,可是,这场局面,还用不着慕筠烟替她来收尾,太后的伎俩他早就领教过了,妇人之见,何以畏惧。
“太子殿下,慕儿就麻烦你了。”不等慕筠烟反应,季落沉就点了她的穴道。
“你……”季落沉接住慕筠烟落下的身子。
黎承玺目睹了这一切,他们只为对方着想,嘲笑自己这般草率来王府到底是让慕筠烟死心,还是让自己死心:“王爷,若你真的在乎烟儿,就不该让她留在你身边,切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黎承玺的话让季落沉的心跌入低谷,抱着慕筠烟的手握紧了几分,他当然明白,此事一日不处置,他们无法安心,一切有他就够了,慕筠烟,只要好好等着他,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慕儿,就劳烦太子殿下,此去福祸未知,本王不希望慕儿成为这场风雨中的牺牲品,本王虽不知太子殿下与慕儿到底是何关系,但是,本王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黎承玺苦涩一笑:“本太子自会护烟儿周全,不过,若王爷无法安置好舒懿郡主,那就莫怪本太子横刀夺爱了!”
有黎承玺这句话,季落沉到觉得更为刺激,“既然,太子殿下有这份心思,本王自然不会空手接白刃,此事了结,再来与太子殿下一战高低,但是,本王希望太子殿下也不要趁人之危,此举非君子所为。”
将慕筠烟交给黎承玺是不得已之举,除了他,在东临似乎没有其他信任的人,将军府更不是良托,唯有黎承玺,太后还会忌惮几分。
“王爷既然担心,那本太子就拭目以待,还请王爷不要让人失望。”趁人之危,黎承玺虽算不上什么君子,可也不是什么小人,对于慕筠烟,他若真的想趁人之危,还会等到此时。
“如此,甚好,冷谦,准备马车,送太子殿下出府,一切小心为上。”季落沉深深的望着黎承玺怀中的人,把她推给别人,是无可奈何之举,他说过,女子的双手,不要沾染太多鲜血,一切都有他。
“是,太子殿下,请。”
“王爷不必担心,若形式有变,烟儿会随我会北梁,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黎承玺知道季落沉此时的牵挂,他也同样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季落沉将一块玉佩交给黎承玺,“这块玉佩,见此犹如本王亲临,城外有一万精兵,如若发生变故,拿着玉佩找到首将,他会给你五千精兵,祝你们出城。”
“好。看到王爷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恕不奉陪了。”黎承玺接过玉佩,抱着慕筠烟离开摄政王府,他在北梁如何尊贵,可是在东临,他需要季落沉的玉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此时在自己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