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内,季落沉好似长眠一般,季靖深心有不安:“冷不丁,皇叔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冷谦也察觉到事出蹊跷,肃然起身:“属下去将林大夫请来。”
冷谦的决定让两人有了主心骨,“早就该如此了!快去快去。”
季靖深等候在床榻边上,冷谦才出门半晌,“靖深!”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季靖深惊喜万分:“皇叔,你终于醒了,靖深还以为你~~”
季靖深把季落沉扶起靠在床头,“皇叔,这几日你可吓死我们了,整日整夜的为你担心呢。”
几日!!季落沉面色一白,他在梦里,见到了慕筠烟,他一直徘徊在梦里,不舍离开,可不曾想,竟昏睡了那么久:“我睡了几日??”
“是啊,皇叔你也喝太多了,整个屋子都臭死了。”房间内经过整理,已经焕然一新,季落沉皱眉,他何时变成酗酒之徒了,掀被子起身,昏噩噩的脑袋一阵晕眩,季靖深慌忙搀扶他坐下,“皇叔你这是做甚?这几日你水米未进,还是好好休息才是。”
季落沉恼怒自己为何喝那么多酒,不知慕筠烟是否还在,若是黎承玺带她走了该如何是好!“把膳食端上来,本王要用膳。”
季靖深见季落沉不再坚持起身,内心雀跃不已,就怕这叔执拗,倒时候他可劝不住。季落沉喝了一口舒懿郡主熬的清粥,迟疑了一下:“这不是府中厨子所做。”
季靖深眯眼贼笑:“哟,皇叔,一口就尝出了这是皇婶为你熬的粥了?”
季落沉放下粥:“边境北部还差一个带领将军,本王觉得你去甚好!”
季靖深哭丧着脸:“皇叔啊,我是你亲侄儿啊,你怎么忍心。”
冷谦带着林大夫匆忙赶来,见季落沉已醒,双眼泛着喜色,“王爷。”
“嗯。”
林大夫提着药箱向季落沉与季靖深行礼,“老朽见过摄政王,靖王爷。”
“快,替我皇叔瞧瞧。”
“是,王爷,老朽为您把把脉!”林大夫放下药箱。
季落沉摆摆手,“不必了,本王还有重要的事情。”
“皇叔,让大夫瞧瞧再说,什么事不比自己身子重要啊。”季靖深望着季落沉远去的身影高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风吹拂的声音。
季靖深不敢劝阻季落沉,装模作样责怪冷谦:“怎么不早点回来呢?现在可倒好?”
林大夫解围:“靖王爷,不怪冷侍卫,是老朽病人太多,耽搁太久,让冷侍卫等待老朽多时,老朽才来迟。”
季靖深做深明大义姿态:“林大夫济世救人,乃东临百姓之福。”
林大夫摇摇头叹气:“靖王爷严重了,老朽悬壶济世了大半辈子,可愧对王爷。”
季靖深好奇,这皇叔还有什么隐疾不成?“皇叔怎么了??”
林大夫没曾想季靖深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事不知该不该说,眼神询问冷谦,冷谦从小随季落沉长大,他是什么性子自然知晓,季落沉从来不会把自己心里的事说出口,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把自己最柔弱的地方表现出来。
那日,季落沉口中轻唤慕筠烟的名字,再傻的人也知道季落沉心底,始终都有慕筠烟的存在,烟雨阁的消失,只不过是季落沉欺骗安抚自己的方式。
季落沉一生蹉跎,好不容易有了在乎的人,自己的孩子,可造化弄人,上天还是不曾对他有丝毫眷顾,赐予他最好的容颜,最高贵的身世,威名远扬的名声,可季落沉最需要的,却得不到。
由此说来,季落沉就算被慕筠烟悔婚,可到底是忘不了,还有那个苦命未出生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心中愧疚,才犹豫不定,做为属下的,有些事无法替主子分忧,冷谦但愿季靖深能替季落沉分担些。
“林大夫,事已至此,让王爷独自受苦,不如告诉靖王爷吧,或许他能开导王爷。”
“是,冷侍卫。”得到冷谦的许可,林大夫才和盘托出。
季靖深的表情如一幅画一般变化莫测,在他心里,季落沉一直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面冷心更冷,身处在一个让不符合他年纪的地位,对他畏惧防备的人比关心他的人不知多了多少,他知道季落沉能有如今的成就,是季落沉自己用血汗换来的,从未想过一向所向披靡的皇叔经历过这么多坎坷,心疼不已“皇叔真是可怜,丢了心爱的人,失了自己的骨肉,还娶了不爱的人。”
冷谦提醒:“靖王爷如今知晓了事情原委,属下望靖王爷守口如瓶,此事并无他人知晓,尤其是孩子的事,是王爷心中的遗憾,切勿在王爷面前提起,还有慕夫人,王爷至成婚当天后,凡是有人提到慕夫人的名字,王爷都打入地牢了。”
季靖深不解:“皇叔这喝的一塌糊涂,分明是为了慕夫人,当年为何不将慕夫人寻回来?孩子日后也会有的。”
冷谦神色暗淡了些,他也何尝不这么认为:“王爷是把苦都自己吞咽了,就算王爷不说,属下也看在眼里,当他知道慕夫人怀有身孕之时,与慕夫人成亲前一夜,王爷的心情喜悦,眉目间都少了平常的戾气。”
季靖深义正言辞道:“既然皇叔爱的人是慕夫人,皇叔醉酒想必也是因为慕夫人,况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要伤心也不用等到现在,慕夫人也消失了这么久,现在喝的一塌糊涂,那就是说,皇叔前些日子见过慕夫人!!!”
冷谦与季靖深对视一眼,原来如此!两人追上季落沉离开的方向,林大夫叹息离开。
慕筠烟与黎承玺兄妹俩共处了几日,相处甚欢,“烟姐姐,你再多陪承炘几日可好?承炘舍不得与烟姐姐分开,哥哥也不愿与烟姐姐分开。”
承炘不舍的抱着慕筠烟,时不时挤出两滴眼泪,黎承玺也不舍得凝视着慕筠烟,纵有千言万语,一个眼神,便足够。
慕筠烟也不舍与她们分开,可抵不过对初晨的思念,也担心季落沉再次寻来,若是他知晓小初晨的存在,她该如何,该解决的事已了,不该的心思也不会再有,此处已无留恋。
“好了承炘,叨扰了几日,不甚感激,他日必会相见。你好好听承玺大哥的话,姐姐离家多日,甚是想念家中的亲人,若是有缘,便会再见。”慕筠烟疼惜的替承炘擦干眼泪,想到小初晨,目光带着不一样的柔和。
黎承玺浅笑:“去吧,若是他日需要我们,日后可到北梁,这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拿着它到北梁梦湘阁,有人便会带你找到我。”
黎承玺把血红玉佩交给慕筠烟,慕筠烟深知是贵重之物,怎敢接受:“承玺大哥,太贵重了。”
“不过区区一块玉佩而已,这血玉甚是难得,我曾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它,见到你,才明白,只有你才能拥有它。再说了,我堂堂北梁太子,所配之物怎会有廉价的。”黎承玺轻悦的话语让慕筠烟无法拒绝。
“多谢承玺大哥。”黎承玺温和平静的脸上依旧带着春风般的笑颜。
兄妹二人送慕筠烟到客栈外,小厮牵来马匹,慕筠烟接过马绳,明月般的双眸湿润了些,她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沈阿婆不再,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初晨和青鸾,能结交两位挚友,也是三生有幸,“这几日,承蒙承炘和承玺大哥的照顾,慕筠烟在此道别,珍重。”
“烟姐姐,记得来找我们。”承炘念念不舍道,慕筠烟点头,狠心上马,纵是万千不舍,终有离别之际,与黎承玺浅浅一笑,驾马而去。
“珍重。”黎承玺一句迟来的珍重,道出了心中的万分不舍,他信缘,因为,有缘才会再见,但愿离开之后,她不会再让自己过的狼狈,再见时,亦是芳华容颜。
马蹄声响,沿着河边小屋飞奔而去,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大仇已报,心已死,是时候回去了,“驾!”
夜幕降临,夜路不好走,凤凰也需要休息,慕筠烟点燃火堆,寒夜中带着丝丝温暖。深林深处,个个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步步逼近慕筠烟。察觉到不安的气息波动,凤凰高声低鸣,不等慕筠烟有所防备。
“咻!”一个暗器直逼向慕筠烟,慕筠烟侧身一躲,暗器不慎划破慕筠烟手臂,黑衣人从树林中跃身而出,将慕筠烟团团围住。
慕筠烟用内力拔出剑,眼神凌厉扫过黑衣人,七八个黑衣人不惧,慕筠烟受了伤,更不足为惧,纷纷拔剑指向慕筠烟。“你们是何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黑衣人不理会慕筠烟,收到带头人指示,剑光直逼慕筠烟,慕筠烟挥剑而动,白色身影犹如夺命阎罗,招招式式让黑衣人毙命,可黑衣人也训练有素,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给慕筠烟反攻的机会。
慕筠烟冷笑:“想不到沙罗死士既然会为了我等如此大手笔,真是抬举我了。”
黑衣人目光寒滯,并非不语,而是无法言语,沙罗死士的成立之初,沙罗殿掌事就让死士口含火炭,让死士一辈子也无法言语,这个世上,能守口如瓶的,除了死人,就是哑巴。
沙罗殿以替人办事为生,只要有足够的银两,即使谋朝篡位,也敢为之。沙罗死士招招夺命之式,慕筠烟有些招架不住,越是运功,刺痛感越强,慕筠烟预感不安,手臂上的伤口冒着黑色的血,有毒!
招式显得吃力,死士抓住机会,步步紧逼,慕筠烟只得换攻为守,节节后退。
“小爷来了,尔等住手。”季靖深高声呼喝,手中暗器让黑衣人个个击毙,冷谦为拔剑杀敌,季落沉一身黑衣,两鬓的发丝垂落,隐隐约约的容颜飘忽不定,跃身护住慕筠烟。
身体的触碰间,背后的熟悉的温度,脖间若有若无的呼吸,滚烫的炽热感,慕筠烟居然会有所留恋,一时不知所以。
粗茧而有力的手握住慕筠烟拿剑的手,一挥手间抹掉靠近慕筠烟黑衣人的脖子,慕筠烟愣神,直到黑衣人倒地,大喊:“留下活口!”
“冷谦!”身后季落沉低沉的嗓音传来。
片刻间,黑衣人纷纷倒地,只剩下冷谦剑下的一人,“王爷。”
季落沉牵着慕筠烟来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嘴角流出黑色血液。
“自尽了。”季靖深踹了死去的黑衣人一脚。
“你就是皇叔心尖的人儿啊,难怪让皇叔魂牵梦绕,果真绝色倾城,美人婶婶,我叫季靖深,是当今的靖王爷,皇叔的侄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慕筠烟无视季靖深的巧言厉色,转身欲离去。右手的一股力量使慕筠烟寸步难行,慕筠烟扫过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男人手掌,能感到男人手掌心得温度,粗糙的老茧摩擦的很不舒服。
“放手。”冷谦见此情形拉着季靖深在一旁,季靖深不情不愿的被冷谦拉走。
季落沉并未松手,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慕筠烟手臂的那道血迹,目光一冷:“你受伤了。”
慕筠烟狠狠抽出手掌,语气冰冷道:“与你无关。”
不再给她逃脱的机会,季落沉狠心点了慕筠烟的穴,“你做什么!”
季落沉抱着慕筠烟坐在火堆旁,撕开受伤手臂的衣衫,雪白的肌肤上有如食指长的伤口,伤口处并不深,可暗器有毒,伤口附近的血肉变得溃烂。
季落沉拔出腰间的匕首,“冷谦,把祛毒散拿来。”
“忍着点,如果疼,就告诉我。”慕筠烟别过脸,任由季落沉为他处理伤口,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季落沉把匕首在火堆上烤过,炙热的匕首划过腐烂的皮肤,黑色的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慕筠烟额头布满汗珠,眉间紧皱,唇齿间变得苍白,季落沉心疼不已,快速的撒上祛毒散,撕下衣服的碎片,包扎上。
季靖深脸上挂着如慈母般的笑意:“哎,我以为皇叔这辈子也不会懂情爱之事,本来还纳闷这府上放着沉云落雁的舒懿郡主皇叔竟能无动于衷,定是皇叔不懂得怜香惜玉,可谁想到皇叔只不过是心有所属,瞧瞧皇叔那眼神,都快溢出水来,这慕姑娘也真是人间少有,瞧着水灵灵的外表,这匕首下去,竟一声不吭,这股狠劲儿,倒和皇叔甚是般配。”
冷谦不理会季靖深,起身拾柴,季靖深依旧痴痴的望着眉目传情的两人,冷谦一把拉过季靖深,“唉唉,我说,冷不丁有点风情好不好。”
“靖王爷若是打扰了王爷,不怕王爷秋后算账,尽管~瞧着便是,冷谦不奉陪了。”季靖深忙随着冷谦而去。
季落沉褪去自己的衣衫,披在慕筠烟肩上,解开慕筠烟的穴道,火光下,深情而不缠绵的凝望着慕筠烟白皙的脸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生怕一碰就碎了。
慕筠烟目光停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来做什么,猜不透季落沉的举动。
季落沉双眸暗淡了下去:“那日,我望着你离去的背影,只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故意答应太后娶了舒懿郡主,即使你对我如此决绝,可我仍想试探,你到底心底有没有我。太后寿诞之日,即使你带着面纱,我也知道是你,因为与你初见之时,你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当我知道你怀有我的骨肉之时,我向太后求得一纸婚书,就想着你能名正言顺的嫁与我为妻,我发誓一辈子好好守护你们母子。”
孩子是季落沉心头抹不去的伤,慕筠烟脸色一变,生怕季落沉看出端倪。
“慕儿,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以为大火可以烧净属于你的气息,可是,烧不掉我心头上你来过的模样。我已经放弃了你一次,这次我绝不会放手,即使烈火焚身,我也不会松开。往后,我愿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以后我们还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会用尽所有守护好你和孩子。”
季落沉深情地握着慕筠烟冰凉的手,慕筠烟心头一颤,不知何时,她既然有了想与季落沉相伴到老的想法,是因为小初晨吗?那张与小初晨相似的脸上,慕筠烟目光柔和了许多,小初晨也需要一个父亲的陪伴不是吗?可是舒懿郡主还有王府中季落沉的其他女人,慕筠烟有些失望,对于季落沉而言,不过是遇到一个他此时心仪之人罢了,对于孩子,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想到慕晴珊的结局,慕筠烟不愿重蹈覆辙。
“我做不到让自己的丈夫去怜惜其他女人,也无法忍受日后的孩子日夜盼着他的父亲陪她。”
慕筠烟轻轻几句,把她的态度表明,季落沉迟疑片刻,这才明白,慕筠烟拒绝他的原因,内心暗喜:“看来,慕儿对我误解很深。”
慕筠烟不说话,季落沉轻笑:“什么其他女人,也没有其他孩子,王府内,除了府上婢女,嬷嬷,哪里还有什么女人孩子。”
慕筠烟惊得望着季落沉不知所云,季落沉握着慕筠烟的手:“至始至终,王府的女主人只有你,孩子也只会是你我所生。”
孩子,只会是他们所生,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自己把自己差点推入了一辈子的困境。
慕筠烟唇边勾起丝丝笑意,眼底柔和了许多,不禁双眼起了朦胧的水雾,她比慕晴珊幸运,她一直害怕,有朝一日她会像慕晴珊一样的结局,她不想,也不想让初晨和她一样,辗转流转的漩涡之中徘徊不下。
季落沉亲口所言,她害怕的只是自己所想而已,她是不是太自私了,连给季落沉解释的机会也没有,就否定了他的感情,也许,因为初晨的存在,她愿意给自己和季落沉一次机会。
“其实我,早就向你走了一步,我,不会在逃避了。”季落沉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她该走出最后一步了。
“什么?”季落沉回过思绪,激动的抱住慕筠烟:“慕儿,慕儿,慕儿。”
慕筠烟被季落沉的动作吓了一跳,耳畔深情地呼唤让慕筠烟的心柔软了,自己其实从未也恨过他,最初的相识,朝夕相处的陪伴,受伤时的照顾,夜里的琴瑟相伴,慕筠烟不知道,原来,季落沉早就在她的心底最深处,现实将她的心一层层剥开,她害怕的,担心的,完全是子虚乌有,好像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虽然一只手受了伤,可另一只手还灵活便捷,轻轻的一次相拥,让冰封的两个人,温暖了黑夜。
季落沉紧紧的抱着慕筠烟,恨不得融入骨血之中,只有最真实的触感,才是向往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