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争艳时,好事成双日,铜锣声响,鞭炮齐鸣,唢呐传遍临江城,时将军早早带着柳如丝母女,还有时晋泽,备上贺礼前往摄政王府,慕筠烟的身份早已不在适合出入这等场合,更何况,还是季落沉大婚。
此时的王府,高朋满座,今夜的主角却不见踪影,只有季靖深在门口迎客。
“冷谦,皇叔去哪儿了?都快到时辰了。”
冷谦也不知,季落沉去哪,难道还要知会他不成,只是这个日子,季落沉不在场,却是不妥,太后与皇上早就在府内等候,若出了差池,百口莫辩。“属下并未看见王爷。”
“没看见?这么大一个人能去哪儿?”季靖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把这个锅甩给他,他怎么接?
“靖王爷,属下去找找,府内的事就劳烦王爷了。”
“快去,快去,不然新娘子来了,新郎官都不见人,让人看笑话。”季靖深求之不得。
此时临江湖畔,一艘私家船只停在湖畔,季落沉如往常一样,在船上饮酒。万凌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把舒懿郡主娶进府。
“良辰美景,也比不过倾城佳人,还是回去吧。此时,恐怕太后,皇上都在王府等候,凉着舒懿郡主不要紧,可别让太后有了话柄。”万凌也无可奈何,这成婚的不是他,干着急也没用。
季落沉目光停留在湖畔,“东西给她了?”
万凌一愣,哼笑:“怎么?你还觉得我会瞒着你不成,东西亲自交给她了,万无一失。”原来,迟迟不肯回府,是在等那个人,真不知,慕筠烟何处吸引了季落沉,两个浑身带刺的人,如何依偎?
季落沉掩饰内心的情绪,心头的凌乱更是一团糟,倒上一杯酒,刺辣的舌尖才回神几分:“她可说什么了?”明明说好的不在意,可到了现在,他却希望她会出面阻拦这桩婚事,她会么,其实他很明白,她不会,永远都不会。
万凌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多情总被无情伤,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天下的女子,论相貌才华,与慕筠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大有人在,何时,他才能真正的忘却,轻笑出声:“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不过,她还真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季落沉心里咯噔,颠簸起伏的心快蹦出胸口。
万凌神情变化莫测,让季落沉的心也随之起伏,也不再瞒着,不清醒的人,只有凉透了心才会清醒:“慕姑娘让我转答,祝你和舒懿郡主恩爱一生,百子千孙。”
“恩爱一生………百子千孙………”季落沉喃喃自语,他想要的的确如此,可却不是和舒懿郡主,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万凌虽不忍季落沉失落,可往事浮云,过去的回不去,离开的回不来,“此时,衡亲王府的花轿,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吧。”
“王爷?万公子。”冷谦急匆匆的赶来。
万凌叹气:“此事关乎东临朝政,这门婚事也是王爷亲自答应的,此时反悔,恐怕说不过去,王爷,回去吧。”
季落沉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万凌那一句“恩爱一生,百子千孙…”
那句话,仿佛在提醒着他的愚蠢,他的滥情,他这些日子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终是浮梦一场,有多少次,梦中的她有着一丝眷念,梦醒十分,还是下了决心。
“冷谦,备马!”
“是!”
万凌紧绷的心松懈下来,好在一切还来得及,千怕万怕,就怕季落沉突然反悔,为慕筠烟得罪天下,不值得,就算太后意不在此,可是舒懿郡主,抛开与太后的关系,配季落沉,也是搓搓有余。
摄政王府,百官齐聚,太后与皇上身居上位,季落沉却迟迟不肯现身,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太后心底很明白,想让一个心无落处的人尘埃落定,岂是容易之事,碍于众人在场,皇家的颜面才是重要之事:“靖王爷,摄政王人呢?”
季靖深心头咯噔一跳:“回禀太后,皇叔有事耽搁了,已经派人去找,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太后探究的目光环绕在季靖深身上,她不知季落沉还有何事耽搁,还是故意而为之,天大的事自有他人顶着,倒还不会处处都需要季落沉来处置,城内百将又岂是等闲之辈,东临还不至于除了季落沉都是闲人:“是么?不知是何事让摄政王撇下刚进门的王妃不顾,放下前来祝贺的人不管?还是摄政王觉得,城中的将士都是吃闲饭的。”
季靖深绞尽脑汁,说不出半句话来。
“自古忠义难两全,本王身居要位,应当以百姓为主,莫说王妃,就算是父皇还在,他也不会觉得本王此举有何不妥。”季落沉一身墨衣出现,有理有据的话语让太后暗自冷哼。
王府红绸满布,大喜之日,众人皆落座,等候多时的主角出现,却是这般模样,季落沉一身素衣,仿佛此时的场景与他无关,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季寒御知道季落沉素来不在意任何人所想,这满座百官,达官贵人,皆是看在王爷的身份,若闹出不可挽回之事,倒真是笑话:“母后,皇叔也回来了,这婚事还是不要耽搁了,新娘子可等急了。”
连皇上都这么说了,太后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更何况舒懿郡主还是她的亲侄女,丢人的到底是女儿家,虽有太后不满,还是忍住了:“摄政王今日大喜之日,这一身怕是不妥吧。”
季落沉知道太后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他漏洞百出,他也不在乎,娶与不娶,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随性而坐:“对本王来说,大喜之日与平日并无差别,太后若是觉得本王怠慢了,那也真是委屈了舒懿郡主,既然到了王府内,自然没有离开的理由,这太后,皇上皆在,也当是个见证,这在坐的公子少爷,个个风流倜傥,配舒懿郡主也是一段佳话。”
衡亲王脸色难堪,若不是舒懿郡主已经到了摄政王府,只怕甩手离开,自家的掌上明珠,还不至于当众选夫的道理,季落沉再目空一切,悠悠众口,怎么堵得住!
衡亲王妃还是清醒的多,紧紧抓住衡亲王的臂膀,以免闹的难堪,太后也不会任由不管,毕竟舒懿郡主也是她的娘家人,季落沉一向是目若旁人,连太后都不畏惧,更何况是他们,不过是一身喜服,两夫妻睡到一起,还不是黑灯瞎火一片。
“王爷莫急,看看太后如何说,不可冲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难不成真要舒懿郡主当众选夫,不过是一身衣裳,又不是让舒懿郡主嫁给一件喜服,太后按捺住心头的怒气,季落沉真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与她犯冲。
季寒御见太后面色难堪,这都到了王府,所有人都看着,怕是反悔也来不及,缓解道:“母后也别怪皇叔,总不能让皇叔身穿喜服处理事务吧,这喜事,喜服只是锦上添花,不碍事不碍事,寡人想,舒懿郡主爱的又不是一身喜服,皇叔的人才是她想要的不是。”
话落,太后舒缓了许多,她要的就是一个台阶,季落沉不给,作为她的亲生儿子,季寒御自然要给。
众人见皇上都发话了,也附和道。
“是啊,是啊。”
“皇上所言不假,摄政王英俊神武,身穿喜服还真不适应。”
百官都这么说,太后也不再追究,与衡亲王对视一眼,转头示意苏嬷嬷。
“娘娘,吉时到了。”
太后点点头:“吉时已到,让新娘子出来吧。”
舒懿郡主在婢女火月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红金相间的绣花鞋,用黑金镶边的喜服上用金丝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缠绕身姿,带着羽翼的长裙拖地,成凤凰展翅之象,仿佛这一刻,她就是凡尘中那一只仰望千年的雌鸟,等待着心仪之人出现,一展芳华。
红纱的盖头下,趁着吹弹可破的额肌肤下透着红光,朱艳红唇,恰到好处,饱满的唇峰娇艳欲滴,似一个剔透饱满的樱桃一般,光泽诱人,小巧高挺的鼻梁没有一丝沟壑,琥珀色宝石般的眼眸,带着盈盈笑意,温柔似水,让人看一眼便沦陷了,细细的叶眉,眉尾处细长勾人,倒还有一丝妩媚之意,上妆之人也是颇有心计。
幼初相逢便相惜,泪落梦锦相思饮,
佳人一梦千百转,终是良人万里寻。
众人虽看不清面容,仅仅在凤冠霞帔衬托下,窈窕身姿引入眼帘,也让人惊叹,上天到底是偏心,让这个女子不光有着无人可比的身世,更有着才貌双全的称谓,这世间男子,除了季落沉,任何一个人成为她的夫君,仿佛都是暴殄天物。
衡亲王夫妇自然知道自己明珠的光泽,在这些年的打磨下,平淡无奇的珠子早已光耀众人,眉眼间得意不掩。
众人的目不转睛下,单单季落沉却毫不在意,娇艳动人又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这一切与他何干。
“吉时已到,行跪拜礼!”司仪高声呼和。
舒懿郡主站在太后与皇上面前,等候季落沉一同行礼。
而季落沉却迟迟不动身,众人皆等候,太后今夜压抑了太多怒火,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谁不是对她俯首称臣,事已至此,忍下去才是唯一的办法。
舒懿郡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迟迟不行礼,这代表着何意,怎会不知,出嫁前夕,衡亲王妃早就提醒过她,季落沉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改变,只要改变自己,才能依附在他的左右,既然如此,他不愿改变,那就让她为他而变,想成为摄政王妃,岂是容易之事,她能等。
季落沉不慌不燥,放下茶杯:“靖深,本王有些累了,你去替本王行礼吧。”
舒懿郡主盖头下的脸白了几分,季落沉此举莫不是想让她当众难堪,还未成亲先一个下马威了。
太后碍于满朝文武众多,不好发怒,可隐忍的怒气更甚:“摄政王,连行礼都要他人代替,那洞房岂不是也要他人代劳!!”
季落沉嗤笑:“只要靖深愿意,行礼也好,洞房也罢,本王自是成全!”
季靖深被季落沉的话惊的不知所措,忙跪下:“臣惶恐,皇叔只是玩笑话,太后不必当真,皇婶也别介意。”
季靖深替季落沉打着圆场,季落沉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季靖深也无可奈何。
太后不愿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既然摄政王累了,让靖深代劳便代劳吧,莫要错过了吉时,行礼吧。”
季靖深知道自己躲不过,最后乞求季落沉:“皇叔~~”
“去吧,太后都发话了。”季靖深知道求季落沉也没用,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不去,被太后为饶不了他,季落沉也不会让他好过,只有豁出去了。
万凌越来越猜不透季落沉,舒懿郡主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那就是他的人,行不行礼有那么重要么?
舒懿郡主低头映入眼帘的是季靖深的左脚,就算万般抗拒,可此情此景,也容不得她多想,古有公鸡代夫行礼,好在季靖深也是王爷身份,季落沉的亲侄子,也不算委屈了自己,舒懿郡主与季靖深行礼后,季靖深逃也似离开众人瞩目下。
“送入洞房!”司仪最后高呼。
舒懿郡主在众多女眷的羡慕下被火月搀扶进季落沉的房内,人生有两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季落沉当然不用寒窗苦读,空荡的摄政王府,有了它的女主人,让人何等羡慕。
礼成,太后,衡亲王夫妇皆松了一口气:“今夜摄政王洞房花烛夜,众臣们不可过多饮酒,可别让舒懿郡主等久了。”
“是,太后!”百官一口同声回答,谁敢让季落沉醉酒,岂不是找死。
太后满意点头:“哀家就不参与了,在此,以茶代酒,恭贺摄政王与王妃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恭贺摄政王与王妃新婚大喜,百年好合!”百官举杯附和。
整个摄政王府都充满热闹的气息,慕筠烟坐在远处屋顶,虽听不清,亲眼目睹了季落沉大婚,时将军瞒着她,怎么瞒得住,临江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他成婚了,听闻刚进府的王妃,舒懿郡主,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衡亲王最宠爱的女儿,论美貌,舒懿郡主居第二,无人敢自称第一,论才华,更是堪比男子,这样的女子成为摄政王妃,真是良配,不知为何,心头却是一酸,她让万凌转告他的话,他知道了么,是何反应……
太后与皇上离去,百官也不敢在摄政王府待太久,纷纷祝贺而去,王府清净了下来。
“王爷,良辰美景,可别辜负了,婉儿身子不适,就不陪王爷了。”万凌轻笑离去,他知道季落沉向来洁身自好,面对自己的新婚妻子,还能做柳下惠,他还真是不相信,一切,把时间留给他们夫妇吧。
季靖深真的怕季落沉让他留下来洞房,恨不得逃之后快:“那个~~皇叔,我不就不留下来打扰你和皇婶了,先走了……”不等季落沉开口,季靖深早已不见踪影。
冷谦是季落沉的人,自然不会离他而去:“王爷,属下马上让人收拾,王爷先回房吧。”
酒后残局,季落沉蹙眉,点点头。
诺大的厅内只留下季落沉一人,不免孤单,徘徊之际,回到了房内。
“郡主,王爷来了,火月先下去了。”火月低声在舒懿郡主耳畔低语。
季落沉来了,舒懿郡主紧张的绷紧身子,红润的脸颊能滴出水来,双手握紧,平息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怕什么,他是自己的夫君,爱慕了多年的男子,好不容易到了今日的局面,不能再胆怯了。
舒懿郡主一动不动的坐在季落沉床边,乖巧懂事,一般男子根本不忍心拒绝。
季落沉沉重的脚步迈入房内,双眼迷离涣散,略过一丝痛意,床边的人儿,是他的新婚妻子,可却不是他最期盼的人,若是慕筠烟该有多好,洞房花烛夜,本该是属于他们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夜。
慕筠烟一身白衣,衬得她肤如凝脂,带着水珠的脸颊,泛着红晕,如娇艳欲滴的花蕾,一吻芳泽,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味道,挥之不去,流连忘返。
季落沉猛摇头,他这是怎么了,那一夜,是慕筠烟一生的噩梦,梦醒也好,梦醉也罢,不过是一次风花雪夜,怎么就忘不掉,脑海里挥散不去慕筠烟哭诉的声音。
等了许久,舒懿郡主迟迟等不到季落沉替她掀开盖头,莫不是季落沉出事了?想自己掀开,却又觉得不妥,轻声试问:“夫君?”
舒懿郡主一声夫君拉回季落沉的思绪,此刻,是他的洞房花烛夜,慕筠烟怎么会唤他夫君…淡淡开口:“夜深了,本王还有要事未处理,郡主先行歇息吧。”
不等舒懿郡主再次开口,季落沉已离开屋内,舒懿郡主不敢相信,洞房花烛夜,季落沉真的丢下她一个人,不顾其他,掀开盖头,精致的妆容下,柳叶细眉,一双琥珀色眼眸带着雾气,“就这么走了………那我呢………”满怀信心,此时却希望落空。
来到书房,季落沉杂乱的心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角落处,还放着一座古琴,“寒月凝霜语成冰,心若止水淡若云,卿愿唯,吾一心。”
凝霜琴,明月贵妃唯一留下的遗物,从明月贵妃逝世,一直保存在王府,自从那日送到烟雨阁,季落沉想着,琴回来,人也会回来的,可是她却将琴留下了,人一走了之。
指尖触碰琴弦,依依不舍,似乎还能闻到属于她的味道,这些日子,他一直不愿触碰,他怕自己控制不了,抛开一切,去找她,与她而言,他就是个错误。
可是她回来了,一切却回不去了,连最初的平静,也回不去了,他们只是陌路人,指腹轻弹,琴声四起,余音绕梁。
熟悉的琴声传到慕筠烟耳边,琴,他拿回去了,从此两不相欠。握紧手上的玉笛,笛尾处,那个季字还一如当初,离开时不知为何,把琴留下,偏偏带走季落沉的玉笛,是不是该还给他了。
此时的他,正在为他新婚妻子弹奏,屋顶的风吹打着慕筠烟,从来不会为谁留下一滴泪的自己,却控制不是自己的双眼,她是怎么了,许是风沙迷了眼,伤了心。
她该回去了,跃下屋顶,她不会为了谁而停留,更不会为了谁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