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时将军满脑子都是时倾柔楚楚可怜的样子,根本无心看书,揉揉疲惫不堪的鼻梁骨,“老爷,妾身准备了参汤,趁热喝了吧。”柳如丝推门而入,把参汤放在书案上。
“柔儿怎么样了?可醒了?”时将军哪里喝得下参汤,意思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柳如丝轻拭双眼,“伤势过重,还未醒来,喝了药,睡得也安稳多了。”
时将军安慰:“那就好,过几天就没事了。”
柳如丝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可思议的看向时将军:“没事了?老爷您可知道,这件事对柔儿来说意味着什么!一身清白啊,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老爷怎么可以一句没事了让柔儿受的苦视而不见。”
若是平时,时将军还愿意多安慰几句,可是他也同样烦躁,便有些不耐烦:“难道你想让柔儿一女伺几夫才满意?”
柳如丝心咯噔了一下,她怎么忘了,为了想让慕筠烟身败名裂,她让明月找的全是临江城内肮脏不堪的男子,“不,绝对不可以。”
“既然知道不可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收起眼泪,在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将军府出了事。”
柳如丝被时将军的话弄得茫然失措:“老爷?”
时将军叹气:“我和母亲商议过了,这件事只能压下去,不可宣扬,柔儿是将军府小姐,出了任何事,都会牵连将军府。”
时将军的话正是合了柳如丝的意,她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时将军出面把这件事压下去吗,收起苦不堪言的表情,强迫自己挂上笑意:“对,老爷说的对,妾身一切听老爷的。”
“那几个人,已经被我亲自解决了,除了将军府的人,没有人知道,柔儿哪里就由夫人费心了,她性子娇气,难免意气用事,害了自己。”
“妾身明白,会好好看着柔儿的,老爷说的对,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她的柔儿还是清白如初,皇后之位还是属于她们的。柳如丝得到时将军的命令,她就知道,时将军不会至柔儿与不顾的。
“好了,下去吧。”
“那妾身就先退下了,老爷莫过于劳累。”柳如丝把时将军喝了几口的参汤端了下去,与来之时的心态大有不同。
时将军既然决意压下此事,自然会警告府内所有人,慕筠烟也不例外,发生在烟雨阁,怎么说也与慕筠烟脱不了干系。
“小姐?这件事怎么会~”
青鸾替慕筠烟磨墨,这件事丝毫不影响慕筠烟,这叫罪有应得,“怎么?怜惜她了?”
“那到不是,青鸾只是不明白,二小姐怎么会出现在小姐的房内,还有那几个人,青鸾不敢相信,若是小姐在房间,结果会怎么样!”
慕筠烟瞥了青鸾一眼,青鸾才闭上叽叽喳喳的小嘴,拿笔沾上墨,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小姐…这?”
放下笔墨,“你不是不明白为何时倾柔会出现在我房内,这就是柳如丝自作孽的报应。”
青鸾一时半会不解:“青鸾不明白。”
慕筠烟浅笑:“你会明白的,记住,身在将军府,自是一荣俱荣,既然父亲下了命令,一切照做便是,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青鸾明白。”
“对了,可处理干净了?”
青鸾眨巴星月般光泽的双眼:“奴婢这就去!”慕筠烟瞧着青鸾逃跑的脚步,叹息摇头。
摄政王府书房,“王爷,将军府一大早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冷谦来报,季落沉扫了一眼冷谦,放下手中的竹简:“一切可还好?”
冷谦从小跟随季落沉,自然知晓季落沉所问的不是将军府:“慕姑娘一切如常,只是让青鸾姑娘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扔掉换成新的。”
“换,必须换,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别让她知道是本王吩咐下去的。”昨夜发生那样的事,莫说慕筠烟受不了,连季落沉也觉得厌恶不堪。
“王爷,可是不说是王爷送去的,想来慕姑娘也不会接受。若是慕姑娘问起,该如何回她?”
刚刚喝下的茶水差点噎在喉咙上,季落沉倒是忘了慕筠烟根本不愿接受他一分一毫:“你自己编一个,她何时收下,你何时回府。”
冷谦苦涩一笑,季落沉这是把难题直接甩给他了,谁让季落沉是主子呢。“是,王爷。”
“王爷,还有一事,属下是刚刚得知的。”冷谦回头。
“何时?”季落沉目光依旧落下竹简上。
“一大早,将军夫人的婢女便来府上,说是请王爷去将军府,门口护卫听从王爷的命令,不让女子入内,将那婢女赶走了,此事便遗漏了,方才属下回府,才得到消息。”
季落沉眉峰一皱,柳如丝何意,他在明白不过了,女人的计量,这是要至慕筠烟于死地,让全临江,甚至东临都知道此事,她是要毁了慕筠烟!“此事不可透露出去,尤其是慕姑娘。”
昨夜之事,若出事的人是慕筠烟,他该如何,柳如丝,看来得多多注意才是,借刀杀人,亏她想得出来,他的人,柳如丝也敢动手,看来是嫌活得够长了。
“是,属下先下去了。”冷谦知道直接让慕筠烟接受是难上加难,直接把东西让青鸾带回,青鸾也不知道冷谦是如何知道她需要这些,冷谦一而再再而三帮助她,也不好拒绝,拒绝冷谦,就是拒绝季落沉,不管是谁她都得罪不起。吩咐下人把慕筠烟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搬出旧的,把冷谦交给她的让人放好,巡视后满意了才关上门等慕筠烟回来。
慕筠烟在天黑之际,女扮男装来到柳如丝当年的青楼,相思楼,早年风头正盛,可枪打出头鸟,不管人际多旺,总有衰败的一日。
“公子,快进来啊。”
“公子面生,头一回来吧。”
“放心吧公子,奴家会把公子好好伺候的。”
门口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姑娘挥着浓香的手帕让慕筠烟强忍心头不适,摇开纸扇,也似一翩翩少年郎,递给妈妈一锭金子:“我要一间上房。”
满头珠钗玉环的妈妈接过金子,眼里冒着金光,布满皱纹的脸笑开了花,倒是个有钱的主儿:“姑娘们,好好伺候公子,公子请。”
青楼姑娘一拥而上,纷纷围住慕筠烟,慕筠烟用纸扇微微一遮,她的熟人并不多,可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还是谨慎些为上。
莺莺燕燕环绕让其他只能喝喝花酒的人羡慕不已,慕筠烟进入青楼内,曾经名扬一时的相思楼此时依旧歌舞升平,暗暗查看了青楼,除了年纪大些的妈妈,还有一些青楼的小厮,就只有年轻的姑娘。
妈妈扭着丰盈的身子来到慕筠烟的房间,“公子,这是上好的女儿红,今日啊,特地拿来孝敬公子,尝尝如何?”
身边的姑娘连忙倒上,作势喂慕筠烟喝酒,初来乍到,如此盛情倒让慕筠烟觉得过于热情了,金钱的诱惑力比什么都强,用纸扇推开了。
妈妈瞧着慕筠烟细皮嫩肉的,若是生为女子,不是倾国倾城,也是闭月佳人,真是可惜了,“公子不胜酒力,还是喝尝尝这上好的大红袍。”妈妈机灵为慕筠烟奉上茶水,这来相思楼的,又不是冲着喝酒而来,谁还不是为了姑娘。
慕筠烟也实在受不了众人瞩目,淡淡一语:“你们都下去吧,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妈妈留下就好。”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禁可惜了,妈妈没想到自己早已黄昏之年,还有这等好事,催促道:“下去吧下去吧,公子都发话了,还愣着干嘛。”
“是,妈妈。”姑娘们惋惜不已,难得来一个年轻的有钱公子,放着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不要,要满脸皱纹的妈妈。
姑娘们离去,慕筠烟示意妈妈坐下,妈妈也不客气,“公子,来,奴家伺候公子。”
“妈妈,你来这里多久了?”
“哎,别提了,奴家十六岁便被家中好赌的父亲卖入相思楼,好不容易攒够了赎身的钱,可是离开又能做什么呢,这出身烟花之地,嫁人也会被嫌弃的。好不容易等啊等,这原来的妈妈走了,奴家便用积蓄把这里买了下来。”
妈妈老泪纵横的诉苦,慕筠烟试着盘问:“那妈妈可知道,这里原来有个叫柳如丝的人?”
妈妈擦泪的手停顿了,笑着敷衍:“公子,这奴家这里有柳儿,丝丝,就是没有公子口中的人。”
知道不会轻易让妈妈开口,慕筠烟笑着给自己添上茶,“妈妈这里姑娘虽多,同是天涯沦落人,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呢。”
“公子折煞奴家了,这进了相思楼的姑娘,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谁还会用原来的名字呢。”
妈妈也是机灵人,一言一语间都不曾透露半点,慕筠烟见状转换方法:“这里的女子大多孤苦宁丁,不然怎么会走到这步。”
说到妈妈的心底了,控制不住眼泪,“是啊,哪个女子愿意成为万人枕,这名为相思楼,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哪个达官贵人瞧上了,命运也就不同了,哪怕是小妾,也好过待在这里啊。”
慕筠烟趁热打铁:“还是柳如丝命好。”
“是啊,柳妹妹她~~”妈妈察觉自己话多了些,不知道现在收口是否来得及。
慕筠烟的计策奏效了,蓦然一瞥:“柳妹妹,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
妈妈警惕谄笑:“公子哪里的话,来,喝茶。”
慕筠烟又拿出一锭金子,“这都是多少年的事了,谁还记在心里呢。”
妈妈伸出手把金子拿走,慕筠烟浅浅一笑,给妈妈倒上一杯,“妈妈是聪明人,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妈妈想着,是啊,这世上只有银子才是缺一不可的,再说了,这么多年了,谁还愿意知道这些事,不是早已化作黄土,就是不堪一提。
“柳如丝啊,当年可风光了,仗着年轻貌美,能歌善舞,惹得众多达官贵人仰慕,好多人为了一睹芳容愣是挤破了相思楼的大门。柳如丝心高气傲,寻常官员她自是瞧不上,正是情窦初开时,遇见了英俊魁梧的时将军,不久便对时将军暗许芳心。”
慕筠烟没想到,柳如丝能从那么多非富即贵的人中偏偏看上了时将军,她要的是什么?无人可憾动的地位,还是因为时将军的身份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难道她不知道时将军是有家室之人?”
妈妈嗤笑:“这进了相思楼的男人,哪一个不是有家室,多少官宦老爷家中妾室多达数十人,少则也有三四人。就算真的没有家室,又怎么会让这等出身的女子成为当家主母呢。”
妈妈笑意褪去,进了相思楼容易,要出去,可就难了,只不过柳如丝好命:“这寻常人家来,就是图个痛快,有钱人家来,就是找个乐子,若是碰上喜欢的,便替姑娘赎了身,成为了有钱人家后院中的一个。
柳如丝本就不甘于此,所以勤学苦练,仗着面容姣好,懂得惹人怜惜,时将军到底是男人,怎么受得了一个如花似玉姑娘家软磨硬泡呢,便花了大价钱帮她赎了身,也算是野鸡变凤凰了。”
妈妈心有不甘,论相貌才艺,她也是相思楼数一数二,柳如丝不就是嘴甜,会哄人而已,凭什么好事被柳如丝占了去。
照妈妈的说法,时将军不是来相思楼一两次,不然柳如丝怎么会把他当作金主,就是因为拿定了时将军于心不忍的性子,才得寸进尺,“妈妈能一手拿下相思楼,想必当年也是名列头牌。”
靠身子赚来的银子,再怎么也是难以启齿的,妈妈落寞道:“头牌,还比不过一个寻常姑娘家身家清白,这刚来的姑娘那个不是拼了命的想逃出去,到头来还不是弄的遍体鳞伤,身不由己,可这天下,已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了,到最后都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
替自己倒上女儿红,一饮而尽,“哼,那柳如丝不过是狐媚手段罢了,她倒是在男人堆里打的火热,才有了如今的身份。那时将军原先是有夫人的,硬是被她生生占了去。”
慕筠烟目光一沉,离她想要的,又接近了一步,“那后来呢?”
“后来,这都是将军府的事了,奴家这等风尘女子怎么会知道呢,只是偶尔听闻,那柳如丝手段高明,先后生下了大小姐和公子,有了儿子,地位更是稳固。哎,世人只知柳夫人,谁还记得红颜薄命的慕夫人呢,奴家还听说,那慕夫人好像也曾怀有身孕,不知怎么的就~~可惜了~”
慕筠烟面色阴沉,今夜不枉此行,又拿了一锭金子,“妈妈如今掌管相思楼,不知可还残留着当年时将军替柳如丝赎身的卖身契?”
“卖身契?这赎身之时便撕毁,怎么可能还有呢,就算有,也在被赎身的姑娘哪儿,奴家也无权留下啊。”
口说无凭,想要让柳如丝彻底败落,不是一张嘴就能对付的,她要的是当年时将军为柳如丝赎身的证据,“妈妈再想想,可还有什么能证明?”
见慕筠烟急切模样,妈妈低头遐想:“想想啊,这进了相思楼的姑娘,都会详细记录在案,包括何时赎身,当时的身价多少,赎金是根据赎身之时身价来算的,有了!到目前为止,相思楼还保留着一本还身簿,就是用来记载已经被赎身的姑娘。”
慕筠烟把身上所有的金子拿出来,妈妈看着闪闪发光的金子,目瞪口呆,她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凡是与柳如丝有关的,通通交给我,这些金子全都是妈妈的了。”
妈妈忍不住吞咽,这真金白银的,靠姑娘们何时才能赚这么多,用柳如丝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往事就能换这么多,不换就是傻子,把金子全部抱在怀中:“好,公子,您稍等,奴家马上命人去找,不,亲自去找,公子您慢慢喝着。”妈妈迫不及待的把金子放进自己的金库,这么多金子在怀,连出门都变得谨慎。
快了,有了时将军为柳如丝一郑千金的证据,就多了一份保障,半柱香后,妈妈来到慕筠烟所在之处:“公子,都在这儿了,您过目。”
“放下吧。”慕筠烟擦拭薄上的灰尘,也是有些年头了,一页一页的翻过,慕筠烟心如寒潭,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时将军却愿意将她扶为正妻,那慕晴珊算什么!薄上连柳如丝接过多少客人,都记载的清清楚楚,若柳如丝真的是情非得已,困于此地,倒也是让人怜悯,可是进了柳如丝房那么多人,却丝毫没有记载因柳如丝不愿意而起冲突,还能说明什么,说明柳如丝心甘情愿堕落下去,沦为风尘。
慕筠烟把还身薄收起来:“妈妈辛苦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夜我来过此地,更不能将我与妈妈的对话透露半句,不然,妈妈这楼,我也不敢保证能否完好如初了。”
妈妈只顾得赚钱,至于其他,与她何干呢“公子放心,奴家明白,一个字也不会说。”慕筠烟满意点点头,起身离去,打开门,季落沉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