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心中有事,梅长苏并没有放任自己休息太久,天尚未大亮便已从极不安稳的睡眠中清醒过来。胸口的痛楚似乎并未全然散去,四肢百骸之间都带着难言的酸痛,让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宗主……”身边传来怡儿不安的声音,梅长苏尽力侧过身撑在榻上,淡淡笑了笑:“没什么事……我睡了多久?”
“不足三个时辰,天还没有亮呢。”怡儿小心地调整好软枕扶他坐稳,略一犹豫还是轻轻开口,“宗主,宫羽姐姐我去找过十三先生了。”
“嗯。”梅长苏微微颔首,“金令发下去了吗?”
“还没有……神杀门的人留了封信,十三先生说请宗主亲自过目。”怡儿摇了摇头,取出一封信恭敬地奉到梅长苏手中,又将一旁的油灯移近了些,细细挑亮了。梅长苏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展开信看了一遍,轻笑一声:“果然如此。怡儿,现在去宫羽那里走一趟,让她和黎纲过来接我。”
“是。”怡儿轻声应了,身形一闪便无声地出了门。她所受的训练从没有交给过她违抗宗主的命令,所以即便心中再担忧难过,只要是宗主的命令她也必须遵从。即使——这个命令,会更快地耗干那个她所奉为神明的人本就所剩不多的生机……
梅长苏微微合了眸,将那封信叠好放进袖中。神杀门是以暗杀为业,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虽与神杀门有恩,却也管不着人家接下这趟生意。他发金令召神杀门掌门前来,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想要那毒的解药,顺道看看能不能找出幕后之人的线索来。只是——他毕竟不是个彻底的江湖人,习惯了人心凉薄险恶,竟没有想到那掌门心怀愧疚,不仅人来了金陵,更是呈信请求当面告罪。
果然——这颗心,是冷了太久了……
梅长苏垂了眸哂然一笑,撑起身走到窗边。黎明之前,正是最黑的时候。他已经身处这样的黑暗之中太久,竟然忘了黑暗之后还会有破晓的曙光了——虽然自己再看不到那样的明亮光芒,但是留下的人终归是可以迎来那个迟来了太久的清明治世的吧。景琰做得到,一定能做得到的。
怡儿去了不多时便已回返,细细将梅长苏打理的干净利落,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出了太子府。黎纲和宫羽早已在门外等待,一见梅长苏出来便连忙上去扶稳了。宗主走时还是一身战甲英气腾云,如今却已病体支离,比他们跟随宗主以来所见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苍白虚弱,仿佛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倒下。两人心中俱是酸楚难忍,一时竟是险些忍不住泪水。
“所以我不想见你们……反倒害你们伤心。”梅长苏轻轻叹了一声,无奈轻笑,“好了,还不如怡儿。”
“宗主,您现在的身子不宜劳顿,不如——我去把仇掌门请来——”黎纲犹豫着开口。
“请来太子府么?”梅长苏淡淡接了一句,黎纲怔了怔,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荒唐,哪有把刺杀太子的人请来太子府说话的?一念及此连忙住了口,稳稳扶了宗主登上马车。梅长苏只这一会儿气力便有些不支,略略歇了一会儿才挑开车帘,冲着外头的怡儿轻声开口:“快回去吧,替我和娘娘说一声,很快就回去。”
“是。”怡儿轻声应了,却仍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那架马车远去,低头时便偷偷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