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纵容的,只会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骤然听见梅长苏近乎冷厉的声音,纪王猛地一哆嗦,另一个儿子,会是谁?废太子已经不可能了,老三还是老五?还有那个小的,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说不准身后就有人出主意……越想越觉遍体生寒,直凉到心里去:“先生——觉得,会是谁……”
“苏某也不清楚,所以才要请纪王爷相助试探周旋。”梅长苏微垂了眸,轻轻叹了一声,“看来,我还是高估了我们的陛下……纪王爷如今行事也请务必谨慎,诸事切以自身安危为要。”
“放心……”纪王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在他眼里,我也就是那个胆小的不成器的弟弟,让他一句试探的话就能吓得什么似的……只要我行事不太出格,他是看不上的。”
梅长苏轻轻点了点头,只觉心中已疲惫之至,侧过头静静凝视着窗外的暮色。今夜的月色很明朗,有淡淡的清辉透过窗格洒进来,寂寞清冷。想来——月色愈明,星子便愈稀,若是皓月当空,便只能是零零散散的星辉了。夜空本就寂寞,这星与月的光芒,当真不能共存么?
苦笑一声,收起了这些无边无际的心思。无论如何,他这颗沉星也早就该到了熄灭的时候了。至于挣扎着的一点余晖,就算是他最后——最后,所能留下的吧。
胸口骤然抽痛,梅长苏猛地死死咬住下唇,一手扣住桌案,眼中已经难以自制地泛上一层迷蒙。冷汗一层层渗出来,只片刻便将衣背湿透。纪王惊了一声就想伸手扶他,却被静妃轻轻挡开,不容置疑地执了梅长苏的手腕细细诊脉,不多时脸色便是一变:“小殊——你替景琰吸过他伤口的毒?”
梅长苏一时没有力气开口,只能微微点了下头。静妃心中又急又痛,冲着纪王低声告了句罪便招呼了人将梅长苏扶到外间的软榻上躺下,自己取了银针先替他止住疼痛。纪王茫然地看着一屋子人有条不紊地忙着,忽然觉得自己愈发的像个外人,再也走不近这些原本那样亲近的友人和晚辈。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纪王轻轻叹了一声,默默出了门离开。现在不是供他吟诗作赋伤春悲秋的时候,他必须弄清楚,究竟是谁在觊觎着这个皇位。这么多年的冷眼旁观,他比谁都更清醒地看到这天下必须景琰来坐。谁敢因为私心动摇国之社稷,别忘了——他这个没出息的闲散王爷,也姓萧。
梅长苏躺在软榻上,轻轻拉住静妃的袍袖,带了些吃力地轻声开口:“娘娘不必忧心……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你这孩子……哪能不忧心呢?”静妃轻轻叹了一声,坐在塌边轻轻握了他的手陪着他说话,多少分散些注意力,“小殊……究竟是谁,你心里——真的没有判断么?”
“有,只是还不能说。”梅长苏淡淡一笑,微微合了眸,“不能让我的判断……干扰纪王爷,他有他的途径和想法……娘娘又何尝不是呢?”
“我——”静妃微微一怔,眼中便隐隐带了些无奈黯然,“三皇子脚上不大便利,五皇子又素来是个胆小的性子,九皇子年纪尚幼,若是要猜,其实都不像……”
“娘娘和王爷……想得都有些多了。”梅长苏身上痛楚缓过来了些许,疲倦便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再难抵抗,“其实——没那么复杂,只要想想……除了景琰,谁还有资格碰这九五之尊的宝座……”
“三皇子身有残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五皇子?”静妃险些惊呼出来,“可是——五皇子性子怯懦,如何敢做出这种事来?”
“在陛下面前,纪王爷……又何尝不是怯懦的呢?对一个人看走眼,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梅长苏合了眼,声音愈发轻缓,“不过——眼下还说不准……要看五皇子是不是也会出事,毕竟——九皇子身后,也未必无人……”
静妃被他的话惊得心中寒颤,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梅长苏的呼吸慢慢轻缓,竟是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难得他能稍作休息,静妃再不敢打扰,小心掩好了锦被,放轻了动作起身往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