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殊,你怎么样?”
听见身边传来忧伤关切的声音,梅长苏在下一刻便睁了眼,冲着静妃露出表示无碍的淡淡笑意:“不妨事。娘娘,景琰如何了?”
“景琰没事……”静妃轻轻抿了下唇,在桌案对面欠身坐下。不妨事,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孩子都会这样回应自身的状况,可是现在他甚至已经无力起身,只能用笑容遮掩伤痛和不适,又让人如何看得下去,“小殊,让姑姑给你诊一下脉,你歇息一下——”
“娘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行刺背后的主谋,景琰没醒,我还不能休息。”梅长苏轻轻打断她的话,声音温柔却带了不容置疑的坚定,“还请娘娘把景琰的伤势详细说了,我才好安排。”
静妃知道拗不过他,只能轻轻叹了一声:“景琰昏迷,是因为伤口上沁了毒。幸而处理及时,毒血已被排出大半,剩下的虽已深入体内,却也不算凶险。只是……这毒名叫七日醉,性很烈,我已经写下方子叫太医们去煎药,景琰虽然性命无忧,这两日也不见得能醒来……”
梅长苏闻言微微舒了口气,面上也终于带了些放松的笑意:“不论如何,能不伤性命就是好事。景琰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如今能休息两日也好。”
景琰没事,可是你呢?静妃心中一阵酸涩,眼前的人面色似乎比景琰还要苍白,额间布着涔涔虚汗,呼吸短促清浅,若非那双清澈澄黑的双眸里仍是凛冽得不容置疑的坚持,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还能清醒着坐在这里。可是她终归还是说不出什么,只能取出帕子温柔地拭去他额角的虚汗,轻轻点了点头。
梅长苏静静看着面前长辈眼中的关切心疼, 眼中带了些无奈清浅的笑意。他如何不知道静妃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可他现在还不能休息,更不能倒下,他甚至不敢再让她为自己诊脉。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旧伤,余毒,多年积郁下的宿疾,冰续丹的作用已经渐渐耗竭,方才替景琰吸出毒血,虽然尽数吐出了,却仍难免有所沾染。种种诸端如今一并在体内翻滚搅动狞笑着肆虐,若非他已经习惯了忍耐,只怕早已支撑不下去。
如今,却要靠这蚀骨的痛楚来维持清醒了。梅长苏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胸口,唇边的笑意略略带了些苦涩。
“娘娘,先生。”列战英进了门,冲两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先生,沈尚书已经到了,纪王在宫中陪皇上,我留了消息,纪王回府便能收到。”
“好,你先去歇息吧,顺便看看戚猛,不可再吵了。”梅长苏点了点头,重新打叠起精神坐直。静妃知道他要商议正事,便起了身回到内室看顾景琰,列战英刚出门,沈追胖胖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抬手作礼:“苏先生,好久不见。”
“沈尚书。”面对沈追,梅长苏不愿失礼,还是勉强支撑起身还了礼才坐下,额间已然又渗出些虚汗来。沈追见他身体竟比出征前虚弱更甚,心中也蔓延过一丝无名酸楚:“苏先生乃是国之栋梁,还请多加保重才是。”
“今日请尚书前来,不是说苏某的事。”梅长苏淡淡一笑以示谢意,开口却是直奔主题,“太子遇刺,尚书知道么?”
“竟是真的?!我听说有人在太子府不远打了起来……”沈追面色骤变,猛地起身,忽然明白了为何是这位客卿在太子府见自己,“太子殿下他——”
“殿下只受了轻伤,并无大碍。”梅长苏缓声开口,目光沉稳安定。沈追看着他笃定的神色,心中的惊愕紧张也去了几分,慢慢坐回去:“那就好……先生找沈某来,是想密查这背后主使之人么?”
“尚书果然敏锐。”梅长苏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如今太子府的人不便出面,还请尚书在朝臣中多加留意这几人,有何异动,随时相告。”
沈追接过那张名单细细看了两遍,起身在一旁的香炉中烧了:“苏先生放心,太子如今乃是国之根本,兹事体大,沈追不敢误事。”
梅长苏眼中有淡淡欣赏,抬手作请:“殿下遇刺之事不久便会传开,近两日朝中无人主持,难免人心浮动。”
“先生放心,沈追自当尽力安抚。”沈追无需他说完,了然接口,“若有探病之人——”
“不必相阻,到了太子府自会把他们挡回去。”梅长苏微点了下头,沈追便了然地笑了笑,起身作礼:“事不宜迟,沈某也不便久留,告退。”
“沈尚书。”梅长苏略略扬了声叫住他,“缘何如此相信苏某?”
“能调动列将军,足见先生在太子府的地位。”沈追眼中闪过狡黠,“而且在下方才进门之时,看到了贵妃娘娘。人心再叵测,当母亲的也永远不会伤害儿子的,不是吗?”
梅长苏淡淡一笑,眼中划过欣慰:“有劳。”
沈追欣然一笑,举手作礼,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