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遇刺

“苏先生，您就歇一会儿吧。”

梅长苏抬起头，便看见列战英立在一旁，面上带了些欲言又止的神色。他淡淡笑了笑，也不理会，低下头继续批改那些文书战报。列战英不敢再劝，只能悄悄退了出去，还没退到门外就听见梅长苏的声音：“战英，殿下去了哪里？”

“殿下去下面巡视了，戚猛跟着呢。”列战英回禀了一句，心中却头一次希望自家殿下快点回来，两个人批改总要好过一个人。苏先生还病着，没见面上都没多少血色了，这样累下去怎么能行？

“巡视。”梅长苏低语一句，带了些沉思地垂了眸，轻轻放下手中毛笔。萧景琰身为太子，下去巡视也是理所应当，并无什么不妥，可他心中却总是有隐隐挥之不去的忧虑，无论如何都定不下心神，“你不必耗在我这里，去你家殿下身边护持吧。”

“可——”列战英却是有些犹豫，他也想去殿下身边护卫，可守在太子府保护苏先生却是殿下亲自交代的，他也不敢有违。梅长苏只看了一眼便知他心思，不由轻轻叹了一声。景琰对自己也是紧张太过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蔺晨把飞流带走，若是那孩子在，他也不必分出一个心腹将领耽搁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又如何忍心，留那个孩子在身边，亲眼见着他日益衰弱，走向那个无法逃离的终结呢？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坐在这里批批战报文书，总不会有人闯进太子府来。”梅长苏淡淡笑道，“你放心去，殿下那边怪罪，有我担着。”

列战英摸了摸衣袖里那一道太子钧旨，口中有些发苦。殿下正是担心有人闯进太子府来拿人啊，当初逼着皇上重新彻查赤焰冤案，这位苏先生出力是最多的，皇上就算不忍心收拾自己的儿子，还能不拿先生开刀？殿下为此甚至给了他一道钧旨，直言无论何人就算是亲持圣旨也不能把人从太子府带走。如今他哪里敢轻离，可现在，难道——要直言相告殿下心思？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梅长苏见他面色越发无措，轻叹了一声，带了些无奈地摇摇头浅笑，“你啊，永远也藏不住心事——”

他话未说完，面色忽而一变，扶住几案抬头看去：“怎么了？怎么这么乱？”

列战英闻言一怔，这才听出远远的似乎确实传来嘈杂喊声，心中不由一凛——莫非叫殿下说着了？然而他才往那嘈杂传来的方向迈了两步，就觉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彻骨森寒。

“太子殿下遇刺了——！”

戚猛一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往府里闯，萧景琰由两个人架着，头无力地垂在一边，脚步虚浮，眼见着竟是昏了过去。列战英一时竟忘了呼吸，直到听见身边梅长苏的声音才稍稍缓过神来，转头看过去，那人面上也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一双眼却沉稳得吓人：“战英，扶我起来。”

列战英下意识听从了他的吩咐，近乎踉跄地挪了过去，弯下腰试图搀扶那个人起身。他脑中早已一片空白，他早就习惯了在他的殿下身后，听从殿下的命令，永远追随那个挺拔坚定的身影，可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一旦这个身影倒下了，应该怎么办。

“不会有事。”梅长苏借着他的支撑站稳，低低开口，眸色暗沉，“来人，先扶殿下躺下，战英，速去请太医，只说我病了，越快越好。戚将军稍坐，歇息片刻。青瑶，去禀报贵妃，就说景琰有事请她来一下。青池，先去请太子妃在屋中稍待，不要出来。”

列战英急急应了一声便奔了出去，两名侍女也各自应了，匆匆出了门。梅长苏勉强挨过一阵心悸眩晕，身形微晃了一下才重新站稳，定了定心神才又复开口：“戚猛，怎么回事。”

“我等跟着殿下巡视回来，一路都平安无事，谁知马上要回府了突然来了群刺客！”戚猛双目通红，语气近乎凄切，“我等死战将刺客逼退，谁知不知何处飞来一柄飞镖，正冲着殿下……殿下虽然躲开，却还是被划破了手臂，我——这——我们看着不是要命的伤啊，刚松了口气，却见着殿下就倒了下去，我，我们——戚猛死罪，万死难赎！”

这一听便是飞镖上淬了毒，梅长苏顾不上安慰他，支撑着扑到榻前查看萧景琰的情况。只见他手臂伤口隐隐发乌却没多少血迹，心中一寒，手腕一翻不知如何就握了把极锋利的匕首在手，在那伤口上轻轻划了个十字。

梅长苏身上力气不足，索性直接在榻边坐倒，尽力将毒血挤出。挤了几次，血色的确隐隐发黑，但挤出的血却不多。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他从怀中玉瓶内倒出一粒药丸塞入萧景琰口中，直接低了头将毒血尽力吮出吐在帕上，反复了数次才见血色重归殷红，心神一松，竟是一阵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如何也站不起身来。

“先生……”戚猛这时也冷静下来，见梅长苏面色惨白嘴角带血，心中一颤，连忙上前扶了，连叫了两声先生，听见他低低应声才稍稍放心。他虽是粗人，也知道如今能做主的除了自家殿下就是面前的这位苏先生，若是两位都倒下，他们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没事了。”梅长苏低语一声，借了他的力站稳身形，“戚猛，你先去收拾一下，回来我有话问你。”

“是。”戚猛不敢多说，咬了咬牙还是退出了门。梅长苏微微合了眸聚敛心神，坐在榻边执了萧景琰手腕细细诊脉，良久眼中压抑沉肃才稍稍松动，撑起身来到一扇门外，轻声开口：“太子妃受惊了。”

“先生……”太子妃这才由侍女扶着从屋内转出，眼中已带了盈盈水光，“殿下他——”

“殿下他不会有事。”梅长苏轻声接过话头，语气温和笃定，让人听着便不由心生信赖。太子妃含泪点了点头，就见列战英已经带了一干太医急匆匆赶到。太医们原本听说是苏先生病了，谁知到了太子府却见太子殿下面色惨白无声无息躺在榻上，不由吓得险些趴在地上：“苏，苏先生，这——”

“请诸位即刻诊治，太子只怕是中了毒。”梅长苏微皱了下眉，先自打断了为首的那个太医的话，“战英，你去迎一下娘娘，见到了什么也不要说，请娘娘快些来。”

“是。”只要这个人在，好像天就还不会塌下来。列战英迎上梅长苏沉静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