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发男子理了一下上衣的下摆，他在黑色会议桌前坐下的动作，端庄而不显刻意。
他的余光察觉到身旁人与凝重气氛不符的动作，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一下一同前来的那人，提醒他端正态度。
可他刚做完这个小动作，就发现对面的人正直直地盯住了自己。那位女子的前臂并没有老老实实贴在它应该待在的桌面上。她饶有兴致又不失风度地撑着下巴，身体竟似乎有一些前倾。
失态。这是粉发男子面对浅野喋那不修边幅的示威，所能想到的第一个词。
“海。”领导的威严是几乎刻在本能里的。海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收回他并未刻意克制的直直的目光。天啊，他刚才是疯了吗？
他的同行者倒在此刻替他直接顶了上去：“是Ethan Mississippi。……一定要用代号叫他吗？”海见此，却并没有再抽出手去制止Anthony。他只希望这场毫无胜算的对峙快点结束，不要再生出新的把柄。
浅野喋的注意力，如青发男子所愿转移到了他身上：“你是他的发小，你知道，他是位Mississippi。”
“浅野院长，您找我们什么事？”
女子终于开始了今天的正题：“你们来第二科学院，已经一个月了呢。”她有力的手指一伸一缩，光标在电脑屏上定位到一串数据。她用鼠标在上面打着圈圈：“你们在分部三院……取得了惊人的成果。”
她看了两人一眼，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只在等她继续说下去。“你们——刚刚毕业，没有院内任何人的推荐信，只是单单一份简历，就让你们能够直接进入第二科学院。两位先生，而你们的同事，可大都是从二科管辖的其它集团中，精挑细选，才调过来的。”
“浅野，我们是最完美的搭档。”Anthony开了口。
严苛的女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就算对方有打断她的嫌疑：“看出来了。”
粉发男子依旧是严肃的表情：“所以，浅野前辈，你要找我们做什么？”
浅野喋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关于深度神经网络的那篇论文，你们应该是会发表的，对吧。”
“那是自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一高一低。
“——论文的发表，你们要以什么名字？”
两人疑惑地看着女子。不明白。
“换句话说，我们并不希望有人知道你们在哪儿，又在干什么。”毕竟，你们中有一位是个Mississippi。
海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理解：“代号。您是想说这个吗？”
“啊？”他的发小明着说出她的话的意味的时候，Anthony忍不住了。
“Anthony先生，你有任何问题吗？”
“我不能同意。”
浅野喋挑眉，她的语句没有任何停顿：“我们尊重你们的所有成果。可你也知道，当初Ethan先生的父亲是怎么出事的。”
“我清楚。可Andrew的话，他的身份是没有问题吧。请在论文的署名栏上保留他的原名，这样可以吗？”
浅野喋这次看向他是直勾勾的：“‘他们’，当然也知道你们是搭档。”
海低下了头，把脑中的各种设想推翻重来。确实是他考虑不到位。然而他的搭档，可就没有他那么深思熟虑了。青发男子身体前倾，几乎要靠到浅野喋面前十五厘米以内：“保护我们——不也是你们、第二科学院高层的责任吗？”
粉发男子正想说点什么来补救Anthony的冲动，然而却发现，浅野喋并没有如预期那样，用毫不留情的语言去针对她的下级。两人看到，浅野喋居然低头，安静了下去，眼中是无法解读的停滞。她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时而轻微地动一动。
“Ethan。”许久，她终于，用极为平静的语言，唤了一声那身份特殊的天才。
海动了动喉咙，确保自己发出的声音是找不到瑕疵的：“什么事，浅野院长？”
她没有动头，目光斜着射了过来，却没了像刚才那种威压：“你觉得，谁应该保护Archet先生？”
“是‘约书亚’。”
“为什么？”
“父亲是‘约书亚’的骨干。”
“‘约书亚’的领导者是谁？”
粉发男子停顿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似乎在回忆、和压抑着什么：“是华云景。”
“你对华云景有什么印象？”
“他是个资深的学者。”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约书亚’，偏偏要来我们这里呢？”
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阴沉：“他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期望。资深的学者，二科也不少。”
“那你对第二科学院的期望是什么？”
海能感觉到他的发小情绪的不稳定，将手落到他的背上，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用同样的平静对上浅野喋的眸子：“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得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
他的发小错愕地向他转过了头。浅野喋什么话也没有说，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
“Ethan，你当时说的是，我们一起去找，允许像你父亲、还有我们这种人最后休息的地方。”
粉发男子没有去看他的发小的脸，那话像是在对浅野喋说一样：“Andrew，来到自治区之后，我才知道，我们身份所给我们带来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资深的——又精明的学者多得是。”
“代号，这也是第二科学院为你们，出于安全考虑的措施之一。第二科学院尊重所有的研究人员，所以你们也必须保全自己。”
“Andrew，别任性，你好好考虑一下浅野院长的话。”
浅野喋显然很满意海的明事理：“毕竟，你们得想想，谁有能力从华云景手上，取走他的人的性命呢？”
海好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点头附和：“是。资深——而精明的学者，处处多的是。”我们身处多方的较量中心。
浅野喋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转而把目光放到了电脑上。“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我会传达给张肆临的。”
他们现在还不懂她这话的真正意思，但他们终将会知道的。就像他们现在，脑中也并没有概念，第二科学院的最高决策人，“叶清墨”，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第二科学院的高层啊，可比这两位初生牛犊，要了解华云景，和他的“约书亚”得多。
而知道得越多，就越难以否认，一个名字不单单是一个名字，它藏有无数背后的意义——无论是否自愿。
这些名字属于你的上司、你的下级，还有你所不曾了解的恐慌源头。
并且，这些性质是你眼中的，他们本身。
（2020.7.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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